第二十九章 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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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老爷的话犹如一块石头砸破了一直以来浩然努力粉饰的太平。在这动荡不安的乱世下，每个人都被时代的波澜卷入，置身于激荡的洪流中，没有人能偏安一隅，自得其乐。

其实，从张坪峻求娶彤莞开始，杨家就已经从世外桃源的美梦中惊醒了，而张坪峻和小鱼的转变已经预示了风雨欲来的迫切，可浩然依然不停麻醉着自己，沉浸在不愿醒来的乌托邦里。

雅子的到来赤裸裸的揭开了他自欺欺人的面纱，杨家从来就不是他想象中那样。杨老爷虽是一介书生，却是有着家国情怀的崇高信念的。他能接纳张坪峻，是因为张坪峻做土匪只是被逼无奈，并未上升到家仇国恨的地步。而雅子虽然身家清白，温柔大方，可她是日本人，来自正在一点点蚕食，伺机一口吞掉中华的日本。再者，与大义上，彤沅干的是为国为民的大事；于心态上，彤沅被掳走后失踪多年，和好吃好喝呆在日本的浩初自是不同，彤沅是杨老爷杨夫人亏欠最多的孩子。所以杨家上下必须站在彤沅这边，维护彤沅那不能说出口的秘密，这也是杨老爷心中最后的底线，无可辩驳，没有余地。

浩然的眼睛里流露出伤痛，他不声不响的退出了房间，来到了酒店的天台上，抬头看向夜空中因为霓虹灯的闪烁而显得不那么明亮的星辰。他的眼眶热热的，总有不争气的泪水欲涌出来。小时候，兄妹四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一幕幕如电影般映入脑海。那时大哥读书很辛苦，都是大姐带着他们玩，可只要大哥有时间就会给他们买好吃好玩的，每次也都有小鱼的一份。

可如今大姐加入了革命党，有家不能回；彤莞嫁了出去，再也不是追着他玩的小妹了；就连小鱼，现在应该叫泓涵了，和张坪峻一起加入了革命，有了崇高的理想。好不容易大哥回来了，却早已娶妻，并因此和父亲决裂。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杨家真的回不到从前了，他们兄妹四人中，只有他还在原地踏步，停滞不前。涸辙遗鲋，旦暮成枯；人而无志，与彼何殊。

身后传来一阵烟草味儿，有些呛人。浩然回头一看，是张坪峻。

张坪峻自己夹着一支香烟，又递给浩然一支说：“试一试吧！香烟的滋味，足以麻痹忧伤，忘记烦恼。”

张坪峻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放在唇边，在暗夜里一明一灭的，烟雾缭绕间就似浩然那看不穿的迷茫与彷徨。

张坪峻语重心长的开口劝道：“其实人生就像这支香烟，我们才刚刚点燃它而已。可一旦点燃，就不可能再回到原来的长度了。往前看，莫回头，回忆再美好也回不去了。”

浩然轻轻捏着香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这淡淡的烟草香味有几分诱人，吞云吐雾的夹着它似乎是男子成年的象征。他学着张坪峻咬在唇边点燃，犹豫了一下，终是眼睛一闭，狠狠吸了一口。这一口下去，又苦又辣，呛的他眼泪鼻涕直流，浩然苦笑着问道：“这么奇怪的味道，你们怎么能天天叼在嘴上呢？”

张坪峻笑着用力吸了一口烟对着浩然轻轻喷了一口，淡淡的说道：“浩然，我很羡慕你，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不听不看不想的活在梦里。但梦终究是梦，即便你不愿醒，它也成不了真。”

浩然也用力吸了一口香烟，这回就没觉得那么苦辣了，可依然被呛的直咳嗽，一边咳一边说：“我知道，这世界日日都在变，大哥变了，大姐变了，小鱼变了。彤莞变化最大，尤其是认识你之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是我固执的不愿睁开眼睛看看罢了。可现在我发现就连父亲都变了。我只是怀念过去的时光，我知道我们都回不去了，可是我就是怀念。”

张坪峻明白浩然此时的心境，多说无益，一切都得自己想明白，他踩灭了香烟，拍了拍浩然的肩膀，离开了。

彤莞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有些郁郁不乐。大哥的心情她很能理解，就像当初她倾心于张坪峻却苦于张坪峻的身份，无法对父母言明，要不是张坪峻快刀斩乱麻，索性半逼迫半威胁的娶了她，他们俩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那个叫雅子的女人一看就是个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但可惜了她是日本人。彤莞不歧视任何国家任何人。可是，若真有一天，中日开战，大哥怎么办，父亲怎么办，雅子又该怎么办呢？大姐舍生忘死的干革命，大哥却娶了个敌对国的女子。虽说两国之争，与雅子无关，但这世上又有几人能理智的分清呢？

张坪峻什么时候进来的，她一点不知。

张坪峻从背后轻轻环住她，轻轻咬了一口她的耳垂，故作严厉的问：“小家伙，为什么来上海不告诉我？若不是今日在码头碰到，你是不是打算悄悄的来悄悄的走啊？”

彤莞笑着扭头，巧妙挣脱出张坪峻的怀抱说：“我还没审你呢？那个富家小姐是怎么回事啊？”

张坪峻一把捉住彤莞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一本正经的说：“冤枉啊！娘子大人，我可是衷心耿耿的护着娘子大人的领地，不许别人染指啊！”

彤莞被张坪峻的模样逗笑了，那娇俏的笑声，酥酥甜甜的煞是醉人。张坪峻手上一用力，本以为会把这诱人的小妖精拽入怀中。没想到彤莞一扭胳膊，轻轻松松又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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