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熟悉而又陌生的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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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三年。

这是一片荒芜的沙漠，只住着十几户人家，却是一个村落。叫做马大滩村。马仰是前天才来这里的。他从未想过自会在这里度过整个寒假——包括过年。当进入夜后，气温骤然下降，足以让皮肤皲裂。这里是毛乌素，陕西北部和内蒙古接壤的一处沙地。无论是偏远，还是风沙，或者是严寒，只要寸步不移的躺在热炕头，一切都不成问题。

从城里到马大滩村开车足足行驶了五个小时，沿途的风景不停地变换，高楼变成了窑洞，窑洞变成了平房，再后来，就只有沙子了。

马仰是极不情愿回到自己的老家，这个名为马大滩的小村庄。这里网络信号很差，去一趟镇子走路来回都需要两三个小时，自从他五岁与父母一起离开了马大滩村后，就不愿意回来了。

而这次过年之所以回来，是父母强制的，听说马大滩村周边要开煤矿了，征用村里的土地，每家每户都会分到一部分钱，是按人头算的，所以，马仰也得回来签字，毕竟他的一个手指印按在合同上最少也能分到几万块钱。

“还睡觉？”

还是清晨，天灰蒙蒙亮起的时候，马仰母亲杜凤莲就嚷嚷着催促他起来。

马仰一骨碌从坑上爬起来，日迷瞪眼的盯着杜凤莲，埋怨般的嘟囔道：“一大早就签字？鸡都起不了这么早。”他拿起枕头旁的手机，看了眼时间，果然才刚刚六点钟。

杜凤莲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马仰的脑袋，没好气的说道：“签字签字，就惦记这个，你这个娃娃掉在钱眼里了哇？”

马仰懒得与杜凤莲辩驳，他当然不是为了钱的事情。

“不是签字的事情，那啥事么？”马仰不耐烦的喊道。

杜凤莲瞧见他这副厌人的嘴脸，后牙槽都咬的发响，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啊，这娃娃整天抱个手机，她就不晓得了，这破手机有啥好耍的。猛然间，想到了正经事，她也决计先不与马仰计较，说道：“你二大（二爸）回来了，领你认一下人。”

马仰当即愣住，二大？这是一个多么熟悉又陌生的称呼啊。他知道自己有一个二大，好像叫马银光，是他爸的亲弟弟，但是自马仰记事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二大了，早就忘记了他长什么模样，有时候他忍不住问起关于二大的事情，大人们都讳莫如深，都不愿意提及。

他多少有些耳闻，马银光十八岁去当兵，退伍回来后，好像跑到了毛乌素腹地种树去了，村里人都觉得他很奇怪，也不会理解一个退伍兵为什么放着转业的文职不做，非要去做那些受苦的事情。马仰倒是对自己这个二大充满好奇，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二大一面了。

“我去看看。”马仰急忙穿好衣服，从炕上跳下去，穿上拖鞋就往外走，杜凤莲见状，骂骂咧咧的跟在后面。

当马仰还没有走出屋子，就听到门外传来了争吵声，等他出去，就看到了自己的爷爷奶奶，父亲、小姑小姑父等人聚在一起正在指着一个穿着军大衣、戴着雷锋帽的粗糙汉子喋喋不休。

那汉子人高马大，站在人群当中犹如鹤立鸡群，嘴里叼着一根烟，昂着脑袋听着众人的指责，好像不是在说他一样，他的脚下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尼龙袋，还有一个掉漆了暖水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