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垂暮的老虎

马仰离开的那晚，马银光目不交睫。但他并不是焦心马仰的事情睡不着，而是满脑子想的都是白护士。他以前不是没有过这种感觉。只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就跟他二十年前来到沙区并开始治沙的感觉一样。为什么四十岁了还会动春心呢？

在马银光失眠的那一夜，世界上还有无数人睡不着，其中就包括马大滩村的二赖子。二赖子不是想正月结束后如何找工作赚钱的事情，也不是想煤矿征地款什么时候到账的事情，而是在想网恋对象的事情。他心里总有种预感，那场车祸跟她无关。二赖子越想越惆怅，他拿起手机，心里升起了一个想法，他点开qq，找到了网恋对象的qq号，她竟然在线。

二赖子情绪有些激动，他赶紧点开她的qq资料页面，个性签名那一栏赫然写着一行字。

“妈的！”

二赖子爆了一句粗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她的个性签名上写着这么一句话。

二赖子气极了，因为网恋对象上一条个性签名并不是这个，显然是最近换的个性签名。

原来那天出车祸的并不是她！

而是人家压根就没有出现！

二赖子的怒火从脚底蹿升到了两肋，又从两肋蹿升到了胸腔，他将牙咬的硌嗤硌嗤响，自己竟然被人骗了！他有一种被人绿了的感觉！这种感觉比村里人嘲笑他找不到对象还耻辱！若对方真的出车祸死了也就罢了，一了百了，最多十天半个月就没有什么念想了，可现在……对方不仅还活着，好像还找到了另一半，这他怎么能忍受！真的想去她面前质问为什么要爽约！

可是，他与对方只是网络好友，在现实世界里还没有见过，他去哪里寻对方？对！他知道她上班的地方在哪里！尽管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见过对方的照片，要么在医院里拿着照片打听一下，要么就在医院门口蹲着对方，早晚能够见到！想到这里，二赖子更加睡不着了。

马仰一大家子也都没有睡，马银元跟着马加全去找煤矿的人了，剩下的人都待在一个屋子里，担惊受怕的表情。煤矿上的那些人都不是简单货色，都很有关系，要是把这些人逼急了，马加全父子可能还会吃不了兜着走。

马仰已经知道自己在沙区的事情是怎么暴露的了，这件事情跟于蕊有关系。于蕊上次采访他们的事迹已经被登上了统万日报和榆林日报。马仰家倒是不看报纸，可村里有人知道了这件事情。在马大滩村里，凡是一个人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必然会让整个村子都知道。一个长舌妇足以。

既然东窗事发，马仰认栽了。他倒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正好这个假期要结束了，他也该去继续完成学业了。下次再回到马大滩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毕竟，不是每年都有煤矿来马大滩征地的。

治沙的事，对于他而言，要告一段落了，对于马银光而言，还要继续。

正在马仰思绪乱飞的时候，一道呵斥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还能在这里坐得住！你去了还能帮忙壮壮势！”

马秀梅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万小宝，跟个窝囊废一样坐在小板凳上，也不知道去帮忙。

万小宝讪讪笑了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说：“我这瘦胳膊瘦腿，还戴个眼镜，去了也是白充数，再说了，咱爸在十里八乡都是有名的人物，他们还真敢对咱爸咋样？煤矿这些人不敢把事情闹大的，要不然，他没这地是没办法再征了。今时不同往日，已经不是可以用暴力解决问题的时代了。”

万小宝是一个文化人，大专毕业后就考了教师资格证，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现在在榆林市实验小学执教。

马秀梅听到丈夫的这一番言辞，自然是不屑一顾的，认为万小宝是在找借口。于是两人开始拌嘴，说是拌嘴，实际上是马秀梅责骂万小宝，万小宝跟马秀梅讲道理。

马仰坐在炕上，听着小姑小姑父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话，觉得有些可笑。

他的姑父万小宝这个人确实是一个胆小鬼，所言的一番话确实是推辞。可万小宝的有些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国家新的领导班子上台后，新增了许多政策，其中就包括对私人煤矿的整改，以及对社会风气的治理。马仰上初中的时候，经常看到校门口聚集着三五成群的小混混，也目睹过很多次“黑社会”打架。但是从去年开始，这种现象已经得到了非常明显的改善，相信用不了几年，社会一定会变得更加稳定，黑暗势力也会彻底消失。

马加全和马银元是凌晨三点钟回来的。两人离开的时候脸色是怎么样的，回来的时候脸色还是怎么样的，看来这次前去事情没有谈妥。

其他人都没有敢上前询问，在沉默中，众人分别去睡觉了。

……

正月十五的那天早晨，正当马仰熟睡的时候，煤矿的人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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