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年老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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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作为敬老志愿者的母亲带回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她时常服务的老年护理院中，有位郑姓婆婆就在当天中午跳楼自杀了。

我得闲时也会跟着母亲去护理院帮忙，因此我还记得这位郑婆婆的音容笑貌。她年约九旬有二，生活尚能自理，只是背弯得厉害，远远看去像是一只在行走的虾。按理说，这样长寿的婆婆乃是人间寿星，家族基因优秀的明证。九旬早就该随心所欲，怎么会反而“不得好死”呢？

母亲说郑婆婆和郑公公都住在这家护理院中，两人都是难得的人瑞，老公公更是九十有五，夫妻两人都如此高寿实则不多见。他们共有五个子女，两位老人之前一直与小儿子同住，相应地，唯一的一套两居室归属幼子所有。

大概是世间真有这样不成文的规定，凡是拿到房产的子女必须独自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其中艰辛曲折则与人无尤。而其他子女就像是蜻蜓点水般偶尔带点水果奶粉探望，或是指手画脚只需动动嘴皮子就算是尽到了孝心。

长期照顾两位九旬老人令幼子不堪重负，而狭小的生活空间也积累了相当多的矛盾。于是由幼子出大头，其余兄弟姐妹们拼凑，租了一间一室户供老人居住。而两位老人微薄的退休工资刚好聘请一个保姆照顾。

虽说“老小孩”，可是老人和婴童到底有天壤之别。稚儿可爱、嗷嗷待哺，就算把屎把尿仍然乐趣无穷。照顾老人却是保姆最不待见的情况之一，不仅价码每月递增，甚至四五千元的薪资仍然留不住一个住家保姆。

又是如是三四个月，经过多次协商，老人也同意驻留老年护理院。其实护理院的生活条件很不错，每隔一个月驻院医生都会安排老人进行全身检查。护士基本每天巡查两次，督促有需要的老人按时服药。不仅如此，每个病房都有固定的护工照应，一日三餐端至手中。

郑婆婆的身体还很硬朗，她眼不花耳不聋，最爱坐在床上边吃饭边看电视。她要强得很，虽然服侍老人洗脚擦身是护工的职责，郑婆婆却总是独自解决。她有时也会和护工聊聊家常，探问护工平时的生活和家人。

这样一个看似乐观健谈的老婆婆，却在最后用极端的手段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说有些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防不胜防，就连自己都防备不住自己，更不必说别人。

事发当天上午，郑婆婆和幼子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起因是由于房东要收回屋子，儿女们便自作主张将一些郑婆婆摆放在出租屋的私人物品统统处理掉。部分卖给废品回收站，部分索性扔掉。他们甚至没有事先请示事后告知，直到郑婆婆提出要拿一些衣物，才赫然得知这些东西早就不复存在。

我想这一定犯了老年人的大忌，对他们来说，可以搬去护理院、敬老院、出租屋，但是那些属于自己的、即使相当陈旧破烂的物品仍然代表了她的尊严、隐私、甚至是一个家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