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让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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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丁洁回家了。爸爸对女儿这一个月的表现很满意，一百多头猪被她养得膘肥体健，没一头生病的，出栏时间整整缩短十天，恰好又赶上猪价上扬之际，卖了个好价钱，老人高兴得合不拢嘴，逢人就夸女儿能干。

可是，他近来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大概是老毛病又犯了，虽想继续支撑，却由于年老体弱，已力不从心。经过再三考虑，老人决定把养猪厂交给丁洁经营，至于转让价钱，父女俩已经商量好了，包括厂地房屋和剩下的二十八头母猪，一共五万元，丁洁先付了四万五千元，还有五千元欠着。虽然说是欠着，可是，二老压根就没打算要，即使丁洁一分钱没有，他们也仍旧把厂子让给她。

在交权的前一个晚上，老人独自一人在厂子附近徘徊。是啊！明天就要离开这儿了，他怎么舍得呢？虽然以后可以常来看看，可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不是这里的主人了。尽管丁洁很尊重他，尽管他十分相信自己的女儿，但老人心里还是觉得不踏实。

这个厂子可是他一手创建的，为了它，他可以废寝忘食，可以放弃政府给予的一切优惠待遇，甚至愿意牺牲自己的青春和幸福，的确，他也是这样做的，因为厂子是他的生命，是他一生的心血和汗水换来的报偿。

想起昔日的坎坷经历，老人不禁泪如雨下。他叫丁中，出生于上海，幼年丧父，仅与母亲相依为命。十六岁时，外公家遭到政治批斗，整日被搅得鸡犬不宁，外公怕牵连到他们母子，便托人把他们母子俩送出上海，逃到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农村度日。

一年后，母亲因病去世，那年他才十七岁，母亲去世，留给丁中唯一称得上遗产的只有一头老母猪。不久，母猪生了六个猪崽，丁中高兴极了，见人就夸自己的运气好。为了多挣几个公分，多得一些粮食，他早出晚归，拼命劳动，同时，还要照料猪崽子。一个月后，小猪长得肥壮得很，能换钱了。

丁中想：我一定要用换来的钱盖个猪圈，从此专心养猪。不料，他刚把小猪拉到集市上，就被人没收了，说是割资本主义尾巴。眼看着自己的辛勤劳动就要变成泡影，丁中急了，一怒之下便与执法人员打了起来，结果可想而知，他被关进拘留所。

出来后，他消沉了。为什么自己的劳动成果就成了资本主义的尾巴了呢？还被交公？他怎么都想不明白。

十年浩劫结束后，他们才过上安稳的日子。后来，国家允许养殖了，允许做生意了，他才明白过来。

这个养猪厂就是在这时建成的，开始规模很小，只养了几头猪。几年后才扩大规模，增加到七十多头，利润还不错，一年下来，能赚几千元。可是家里的开支也很大，再加上自己肾病缠身，每年都花不少钱，还负债累累，家里的生活拮据起来，如今欠款刚刚还清，儿子冬冬又上大学，只好再次向别人借钱。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只是丁洁的离婚让他寝食难安，都二十八岁了，还疯疯颠颠的，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呢？嗯！从她回来的表现来看，比以前成熟多了，这样就好，以后再锻炼一下，将来也许能干出一番事业……

走不多久，老人便停了下来。他无意中抬头，看见一轮圆月挂在天空中，是那么壮观。今晚天气晴朗，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来，像给大地穿上一身素服，夜的芳香掺和在空气中，像一团柔软的、灰色的云，周围的一切全都笼罩其中，光秃的树、枯黄的草，还有远处依稀可见的村庄，都变得不那么真实了，给人一种虚幻的、神秘的感觉。那一草一木仿佛又得到了天地之灵气，变得魅力无穷，魔力无边，使人见了不敢xie渎，又不愿离开，这是造物的神奇，造就了这大自然的一切。

老人不知不觉又踱到厂子门口，他慢慢地关上门，然后上锁，这是他几十年来已经养成的习惯。可是今天，他的动作却显得那么缓慢，他把那串沉甸甸的钥匙紧握在手心里，非常用力，仿佛一不小心，钥匙就会掉下去，再也找不到似的。

迈着沉重的脚步，老人慢腾腾地走回家。饭菜已经做好，正往桌子上摆放，他什么也没说，便坐在桌边的一把椅子上，只是低着头坐着，一动不动。要是在平日，他肯定去忙着端饭了，今天却有些反常。

老伴刚把一盘炒鸡蛋放在桌上，瞅了瞅他，好奇地问：“他爸，你今天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丁中慢慢地抬起头，淡淡地笑了，说：“没什么，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装什么相？”

“厂子明天就交出去了，心里不是滋味……”丁中说着，长叹一声。

老伴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埋怨说：“老头子，厂子又不是交给了别人，是交给自己女儿了，有什么可难过的？你应该高兴才是，难道你不相信小洁吗？怕她干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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