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女鬼襄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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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暑气重得像下雨天搬家的蚂蚁，忙忙碌碌永远不知道疲惫。

直至午夜，城市仍然像处在火炉之中一般，空气被蒸得像是粘粘稠稠的液体，一挥手汗便是如雨下，微弱的夜风中掺着水汽，使得遥远处的灯光变得朦朦胧胧。

七月十五日，传统的中元鬼节如期到来。高登市的人们似乎早就忘了这个百鬼夜行的节日，大大小小的夜市依然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闷热的街头地摊，一次性塑料桌布裹着碗筷沾着酒水油渍，随意堆砌在垃圾桶胖。

喜爱夜生活的男男女女，在餐桌旁甩着汗水，欢声笑语不绝于耳，酒语疯言此起彼伏。

夜市旁的一家普通酒店里，琉璃灯光像捕不到鱼的钩，安静得让人烦闷，前台小姐早已倦了，半闭着眼，伏在桌上，手指翻动着手机页面上廉价的衣服。

门开了，推门而入的照例是一男一女。

前台小姐没精打采地抬了头，勉强支撑起困倦的身体迎客，待看清楚来人面貌时，困意顿时便去了一半，心里泛起嘀咕来。

那女子看起来二十七八的样子，似乎正是妙龄少妇，打扮时髦，精致得体，身材曲线玲珑有致。

女子的出现并不奇怪，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纵情的酒店，这样的女子并不少见，奇怪的是她身边的男人——准确说是男孩。

那男孩生得高大，比搀扶着他的女人高了大半个头，但从面相上来看，绝对不超过十八岁。

他喝多了酒，分明已经走不稳路，但令人惊异的是，他站立时腰杆依然挺得笔直，一双眸子更是明亮得像是在发光。

若不是酒气太重，谁都不会相信他是喝多了酒，若不是身份证上的日期清清楚楚，谁都不会相信他才刚刚过完十七岁生日。

午夜十二点，传说能催情的酒在喝过了头之后只会让人头痛，少妇与少年早已睡得深沉。

然而在遥远处城市中心的钟楼上，在时针与分针刚好重叠在十二点的那一刹那，酒店里大床上那位醉酒的少年却突然睁开了眼，然后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弹跳起来。

鬼！

女鬼！

上吊的女鬼！

悬在天花板下上吊的女鬼！

房间早已变了天地：血色的窗，血色的雾，血色的灯光，被血雾笼罩的女鬼，女鬼身上如血泉鼓动的衣，以及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的长发下流血的双眼。

少年呼吸都要停止了，死死地盯着那突然出现的女鬼。女鬼藏在长发下的口正幽幽叫着：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听清楚这声音，少年却镇静下来：老子什么时候害死过女人？不是我害死的他妈的怕个什么鸟。

他闭上眼，小心地坐了下来，捂着剧烈跳动胸口，颤抖着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待吐出气来时，僵直的身体已经有了活力。

——刀斧胁身而不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在锻炼自己处变不惊的定力。

他睁开眼，先朝四周瞧瞧，整个房间除了染上血色外，并无其他异处。他一只手在床上摸，摸到女人的身体——是暖的——推了推却无动静，再摸出手机，翻开看，时间定格在十二点整，无丝毫变动。

他又望了望那女鬼，那女鬼还是幽幽地叫着，只如死尸挂在那里一般，一动不动。

——一具死尸有什么可怕？

他心中惧意已去大半。

由于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处于什么境况，他开始回忆今天发生的一切：十七岁生日，和兄弟们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地与这女人开房，然后是莫名其妙不合常理地醒了。

这是幻觉？是梦？这女鬼到底是什么？

他捏捏自己的脸，很疼，再望望那女鬼，还是看不出什么门道，思索再三，试探着叫道：“喂，上面那女鬼，你是哪单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