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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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致远跪在地上，听着家人的叫喊，却没有丝毫的动作。

“致远，致远，你在干嘛？”堂哥的声音在身后有些急切的传了过来，似乎是有些担心张致远此时的状态。

他木然的抬起头，看了看满脸焦急的堂哥，然后表情呆滞的扫视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除了爷爷的哭声，没有什么人再叫喊什么，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副悲戚的神色。

这是大年初一的早晨，张奶奶在睡梦中面带微笑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张致远的脑海里全是奶奶对自己的告别，他的心里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悲伤所填满。自从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之后，他拥有的东西就已经很少，爷爷奶奶无条件给予他的爱是那样的沉重而真切。

曾经的他觉得，爷爷奶奶会就像平常一样吵闹到他结婚生子。像平常那样柴米油盐的看他有人步入中年，进入大人的行列。他唯独不敢想的就是爷爷奶奶有一天会离开这个世界，和他做永远的告别。或者说，他还只是个憧憬着未来一家人幸福生活的孩子，在他的世界里，不会有生离死别。

可是世界终究不会停止，人终究是会慢慢变老的，他觉得只要回家就能够见到的奶奶今后也再也不能够见到，奶奶真的走了。

他沉默着，家人也没有谁管他的沉默。

因为是春节，这个噩耗让同村人吃惊，也让亲戚们黯然。不管是发自真心的黯然还是装模作样的难过，起码他们看起来是难过的。

张致远的眼中没有流下什么泪水，他安静的任由家人布置着奶奶的灵堂，他只是沉默的跪在奶奶的灵堂里为奶奶守灵。

虽说往年天气也算清冷，可是今年的冬天真是冷啊。张致远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跪坐在灵堂，身边的棺材上点着朦胧的长明灯光，他只剩下低眉顺眼的呆滞模样，任由来来往往的人群在灵堂前彷徨。

“致远，起来吧，你都跪了一天一夜了。”张爷爷的眼睛红肿着，声音嘶哑的劝说着张致远。

可是张致远根本没有任何的动作，仍旧的低眉顺眼，仍旧的目光呆滞。

“致远啊，你起来。”张爷爷有些无奈的说着，同时示意着站在旁边的张致远堂哥去拉他站起身来。

他的力气很大，张致远的更大，任由他怎么拉，张致远都只是低眉顺眼的跪着，目光呆滞的沉默着。

“致远啊，你别太难过了，你奶奶走得时候是笑着的啊，你应该为你奶奶高兴，她是笑着走得。现在这世道，这样那样的疾病，能终老的有几个啊？”张爷爷嘶哑的声音仍在说着。

不知道是那句“笑着”触动了张致远还是他不想再让爷爷这样艰难的劝说，张致远抬起头认真的看着爷爷苍老的脸，面色止不住的翻腾。

“爷，家没了。”张致远声音中带着哭腔，然后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张爷爷的泪水也再一次决堤，张奶奶的离开对他来说才是最难熬的。那是陪伴了他六十年的人，他们一路吵吵闹闹，一起经历了教科书上那个动乱的年代，一起熬过了历史上那个饥荒的年代。他们一起经历了太多，也相互陪伴了如此之久。而如今，那个人却离开了，就那么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这是如何的难以承受？

张爷爷颤颤巍巍的把张致远抱在了自己的怀里，爷孙俩就这么哭着，似是着悲愤的情绪太过强烈，就连那棺材顶上的长明灯都摇曳了起来。

“致远，你起来吧。”张爷爷低声劝说，两人的脸上仍旧挂着些泪水。

“爷爷，我要为奶奶守灵，你不要劝我了。”张致远坚决的说着，虽说已经不再面色呆滞，却是如何都不愿意站起身来。

“孩儿啊，你这样把身体搞坏了可怎么好啊？”

“爷爷，你就让我再陪陪奶奶吧。”张致远的泪水在眼中打转，似乎随时都可能再哭出来。

“可是你这不吃不喝的也是个事儿啊。”

是的，他已经在奶奶的灵堂跪了一夜，他也已经不吃不喝一天一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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