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温馨豆腐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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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汉和松英都加入了工作队，唯独把辛卯一个人留下来耪地，辛卯不但没失落，反而感到挺高兴。辛卯明白，人家工作队一下子增加两名知青，已经很照顾了，哪能再去磨人家？只要妹妹得到起用，自己就高兴极了，也振奋极了。看来只要好好干，黑五类子女也有出头之日。此外，他愿意妹妹和思汉天天厮守在一起，愿意看到俩人的感情不断加深。兴华和周轰被他赶出了村子，使他痛快地出了一口恶气。现在妹妹和思汉又都进了工作队。这好上加好的事令他感到格外安慰和兴奋，下地干活就特别卖力气。队长福娃一高兴，也不让他下地了，让他去豆腐坊打下手。在豆腐坊当伙计虽然不轻省，却又能顾家，又能顾嘴，绝对是令人羡慕的好差事。

豆腐坊在村当间儿的水池子北边。这水池子不是很大，却高出地面不少。池岸上垒了一圈半人高的土墙，墙面上嵌着许多刷了白灰的大圆圈，每个圆圈都写着一个硕大的行书体大字：祝毛主席万寿无疆、社会主义好。这些字不但个头大，而且遒劲有力，恰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辛卯看后感慨不已。史书上说，运城是中华民族最早的发祥地之一，曾做过舜、禹、夏的国都，看来这享誉全国的河东文化真是了的，连一个小村庄都能体现出故都的古朴和典雅。字是早年写的，现已斑驳脱落、蒙尘藏垢。池子里也没有多少水，露出脏兮兮的池底。池子坡下边是一个石板铺砌的井台，井台后就是豆腐坊的院子。这院子挺大，住着一个寡妇和她的女儿。院内三间北房借给大队磨豆腐，娘俩住在两间东厢房里。

豆腐坊的三间房两明一暗。外间挺宽绰，迎着大门盘着一台土灶，灶上架着一口大锅，锅上吊着个麻布包，口朝上，像是倒装的蚊帐。灶台东边，贴墙根儿竖着四口储水压豆腐用的大地缸。靠近东墙安着一盘磨，磨道已经被蒙着眼罩的叫驴趟出一道浅沟。豆腐坊的西屋较小，放置着一口房东提前备好的松木寿材。棺材里存放黄豆，盖上盖儿便是辛卯的床铺。

这天清晨，辛卯早早就来到池塘下那个青石板砌就的井台去挑水。他腰背深深起伏着，吱扭吱扭地摇着辘轳，摇了四十多下才提上来一桶水。这桶水光空木梢就重二三十斤，灌满了水就更沉了。然而辛卯却一挑水担在肩上，两只手还各拎着一桶水，嗖嗖地穿梭于井台和豆腐坊之间，一会工夫便将四个大地缸全灌满了。他擦把汗，打量着豆腐坊这个陌生的新环境，舒心地笑了。

水都挑满了，接着辛卯便赶着毛驴磨豆粒。豆粒磨成了稀溜溜的浆糊糊，便拎着桶倒在铁锅上的麻包里。麻包装够了，王师傅就开始摇包。随着麻包的摇摆，豆浆顺着包底流到浆锅里加热，摇剩下的豆渣由辛卯挑到后院去喂猪。浆锅浇开了，王师傅便用油根儿点豆腐。豆浆结成脑，便裹上麻布放在地缸的蓖子上，用石头压。忙到这会儿，一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

辛卯累了，让人传话给松英，说不回去吃饭了，想早点休息。于是借着灶眼里的余火热了碗豆腐脑，烤了个馍，就着咸豆粒吃了。接着去里间取出琵琶，坐在棺材板上弹琴。弹的是一曲《出水莲》，那缠绵悠长、脆如玑珠的曲调，将一蓬婀娜多姿的艳丽莲花托出水面，带给人无限遐思。琴弦的每一次拨动，都撩拨得人心痒难挠、爱意浓浓。辛卯沉浸在优美的琴声里，幻想着一个美丽女子的出现，俩人一见钟情，双双坠入爱河。渐渐的，困意袭来。他便放下琵琶，斜依着寿材冲起嘴来。

“嘻嘻……”屋门口突然传来轻轻的嘻笑。

辛卯机灵一下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小辫的黑脑瓜怯怯地退回门框。他知道，这是房东的女儿小芹。自打他来到豆腐坊，这女娃就时不时地出现，并且不眨眼地盯着他。

辛卯挺喜欢和她逗，知道她还会探头。于是便缩回脑袋，继续假寐，企图待会儿猛地抬头吓唬她。没想到，刚准备抬头，一睁眼，自己却吓得弹起身子。原来小芹已悄没声地摸到身边，正猫腰瞅着他。两人互吓一跳后，都哧哧哧地笑弯了腰。笑完了，便难为情地面对着面，偷偷打量着对方。小芹不算漂亮，却长得甜甜的，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脉脉含情。

“你刚才弹的是什么？”

“琵琶，喏——”他朝着身边的乐器挪了挪下巴。

小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琵琶，甜甜地笑着说：“真好听！你能每天晚上都弹给我听吗？”

“可以，反正我每天都要练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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