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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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青都，坐忘阁。

急促的脚步扬起木阶上的微尘，清脆的回响随着宽袍男子的身影穿越了近百级的阶梯。他看见幽幽的冷光从梯口迎头泻下，如同暗夜中的一束天光。

踏上这座楼阁，他不知不觉放轻了脚步。

明明心中有不安和焦虑，来到这个地方，却不能够惶急失措。羽皇伴驾经无端定了定神，握紧手中的信笺，目光投向这空间里仅有的一个身影。

清癯挺拔的男子站在宽大的天窗前，看起来年近花甲，周身泛着隐然的清辉，犹如嵌于昏暗天幕上的一颗星。经无端屏息静气，走到他的身后，生怕惊扰到他的思索，迟疑着是否开口。

“无端，你看，这幅星图已经臻于完美了吗？”九州至高无上的羽皇平静地说道。

经无端移步近前，窗外一片浓烈的黑。坐忘阁的半个穹顶和墙壁，都被这抹深沉而纯粹的色彩浸染，茫茫无垠，望不见边际。经无端垂下眼睛，认真答道：“回陛下，我无法评论一幅不存在的星图。”

帝弋轻吁一口气，离开天幕前，走向宽大的书台。经无端忍不住抬起眼，又看了看眼前这方星空。

——这世上不可能出现的景象，仿佛正出现在坐忘阁之外。十二颗主星，散布在天幕之上。十二颗主星，同时出现在同一方天空，竞相争辉，这是浸淫星象学二十多年的经无端也从来没有见过的图景。

何况星空中的太阳黯淡无光，硕大却失色，亮度甚至比不上岁正。这不能不让人深深地感到不祥。

幸而这一切都是假的。经无端按下心悸，走到帝弋身边。帝弋沉静地道：“我也希望，这一切永远不会存在。”

他双手按在书台上。天幕上的星辰开始陨落。密罗、寰化、亘白、郁非……一个又一个主星开始燃烧，继而坠落。它们划出绚烂而炽烈的弧尾，陆续消失在无尽的虚空之中。一切都悄无声息，却演绎出一番哀绝的惊心动魄。这个近乎“完美”的星空飞快地陷入崩裂和毁灭。直到最后，明月的光芒敛尽，他们的眼前只余下空寂的夜色。帝弋的眼中不禁也显出一丝若有所失的萧索。

“陛下……”

“算了。真到那一天，也未必是这个样子的。”帝弋在书案前坐下。随着他眼中光芒熄灭，天窗之上的幻术消失。此时此刻窗角显现出来的，是一轮平平无奇的下弦月。

经无端给帝弋续了一杯茶。坐忘阁一向没有旁人侍奉，除了经无端可以随时出入之外，神秘得犹如禁地。然而近年来，羽皇雪霄弋却在这里消磨了大部分时光。他在茫茫的上古典籍中寻找着什么。经无端有时知道他在找什么，有时又觉得，自己真的不知道。

“雷州的人有消息了吗？”

“没有。岩芜火山的调查，暂时无法再深入了。”

“夜沼要是潜不下去，就再加派人手。”帝弋平淡无波地道，“死者厚葬，待以国士之礼。但流沙抄一定要给我带回来。”

“是。”

除却已有的各族书典，帝弋想要找寻的信息分散在九州各处。有蛮芜之地的雕文，幽深地下的沙图，大陆世家的藏书阁……那些不可名状看起来毫无意义的东西，似乎成了他魂牵梦绕的所在。这些拼图的碎块最终能组合成什么样的图景，也许连他自己也难窥其貌。

“说吧，让你焦急的事情是什么？”

“……陛下知道？”

“你刚刚上来时的步伐，不似平日沉稳。”

经无端这才将手中的信笺呈上。帝弋却不看，只道：“直接说。”

经无端没有将手中的信笺收回，只是低声一字一句回道：“风翔典后，秋叶北林起火，纵火之人是太子身边的月影者。但朝中却有人传，此人纵火是受陛下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