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个自杀一个他杀

三十

一个自杀一个他杀

接下来的两件事，发生得突然，一点挽回的余地都没有。

第一件事，老杨死了。从大美刺绣厂房上跳下，伴随低沉的一声闷响，老杨永远地告别了这个世界。我是接到警察的电话才知道他的死讯的。

警察说：“你马上到大美刺绣来，他们总经理跳楼身亡，有封遗书是写给你的。”

我彻底蒙了。钻进车里，两只脚轻飘飘的，半天踩不动离合器，我心乱如麻。我怕我这样的状态开车，会出事故。赶紧钻出车，跑到路边上，使劲拦出租车，都拦不到。气得直想骂人。

我着急了，打了个电话给大飞：“什么都别说，快，来接我，出大事了！”

大飞吓坏了，不敢问，赶了过来。

坐上大飞的车，直奔大美刺绣。

看我一脸的慌张，大飞递过一个保温瓶，瓶子里是热茶。我倒在杯子里，喝了几口。水流过口腔、胸口，抵达小腹，暖意让我觉得身体活动了一些。我回过神来，慢慢跟大飞说了我怎么帮大美刺绣一步一步地策划，怎么报道市委副书记谷书记到大美刺绣调研，怎么让美国总统参观大美刺绣的镇店之宝，怎么一夜成名，以及后面怎么拿到贷款，怎么被竞争对手窃取商业机密，怎么被银行追债，怎么陷入困局……

“因为我，大美刺绣一夜成名，因为我，大美刺绣陷入困境。”我自责地说。

“陷入困境跟你无关，跟这万恶的银行有关。企业好的时候，想贷多少有多少，企业不好的时候，恨不得你马上变卖家产把贷款还上。”大飞说，“老杨的这个案子，跟东莞一个私企老板一模一样，赚钱的时候，银行猛贷款，手续简单得很，后来资金链跟不上了，断裂了，再申请一点点资金，都不给，如果银行伸出一臂之力，他完全可以接上那口气，把企业盘活回来，可就是不给，一口气都不给，结果这老板点火自焚了，报纸都报道过。”

我们到了大美刺绣，警察已经把遗书交给了门口的保安。老杨的尸体拉到殡仪馆去了。

我拿着遗书来到厂区。老杨的血洒在水泥地上，似乎还留着温度。我抬头望天，一二三四五六，六层楼高的厂房。是多大的绝望，让老杨一跃而下？

我抖开折叠起来的遗书，不长，几行字而已：

想把企业做大，成为大老板，想不到还是没有如愿。还是一个小企业主，一只行走在底层的蚂蚁。

压力太大了，令我无法呼吸，只好去另外一个世界，呼吸。

看完，我泪流满面。

第二件事，不到一周，又一个人离开了这个世界。是申鸢！

从电视新闻上看到的。六点半的本地新闻一开始，屏幕上列出几条内容预告，其中一条，主持人播得清清楚楚：“网络红人申鸢被害，犯罪嫌疑人为包养她多年的干爹。”

申鸢？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网络红人申鸢？画面闪过的，是一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包养？干爹？

这条新闻排在很后面，不过一桩刑事案件罢了。播在最前头的新闻，是市领导的一些会见活动、物价变动、社保新政，还有路面塌陷、毒大米流入市场……

我打开手机，手抖得厉害，按出申鸢的电话。

“你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把椅子拉近电视机。我背脊发凉，挺在椅背上。终于等到了那条不过十五秒的简讯：

网络红人申鸢，今天凌晨被刀刺死在一栋豪华别墅里。犯罪嫌疑人洪某行凶后报警自首。据了解，洪某包养申鸢多年，一直以干爹身份示人。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画面给了两个镜头。一个是申鸢的照片。一个是洪某戴着黑面罩被架进看守所的瞬间。

登录一下申鸢的微博。她的微博认证说明写着“歌手、艺人、娱乐红人”。最新的一条微博是三天前发的。头发电得蓬松如一个巨大的马蜂窝，眼影涂得黑黑的，穿着领口开得不能再低了的大红长裙，脚蹬高跟鞋，走在红地毯上。她微笑，招手，宛如凯旋的女王，问候着万众子民。

点评里，有网友留下了红蜡烛。显然，申鸢被杀的消息，网上已经有消息了。

我找到一个跑公安线的老记者，问：“洪某送的是哪个看守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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