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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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夜幕从窗口铺向整座城市，像一块黑色的海绵，将白天的喧嚣全部吸纳，一切归于沉寂。然而，独自躺在沙发上的徐耀明却难以安眠。头脑里一幕幕的闹剧，像是折射在他仰望的星空上，正在循环上演。他厌烦地闭上眼，感到太阳穴像是钻进个蟋蟀，突突地弹跳着，每一次跳动，都令他感到疼痛难忍。

在精心虚构的故事被那张飘飞的卡片拆穿以后，徐耀明又试图以打牌输光了钱为由，继续遮掩事情的真相。然而曲颖再也不听他的解释，抹着泪，拎着包，到独守空房的三妹家去住了。当屋门咣地被拽上的时候，徐耀明的心被震碎了，一股郁闷堵在胸口，令他喘不过气来。

想起接连发生的事情，徐耀明像吃了苍蝇屎似的，恶心得想吐。可是没办法，他绝不能把他在外边找女人并被骗走生活费的事对任何人说出来。徐耀明是个虚荣心很强的人，无论是跟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曲颖，还是跟他混了几十年的同事，对他都有一个评价：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徐耀明爱吹牛。在员工聊天的人堆儿里，在亲友聚餐的饭桌上，经常吹嘘自己当年作为特务营的特种兵，在那场自卫反击战中的英雄事迹。他说当年有一阵儿大部队从前线撤了回来，对敌作战全靠他们特务营，什么深入虎穴抓俘虏，潜入敌后搞伏击，那些在民间传播甚广的英雄故事，似乎都跟他有染。徐耀明最爱吹的是他有一身过硬的打斗功夫，其中最拿手的本事是掏裆卸骨。大伙都知道，特种兵经过特殊训练，当然会有一些特殊本事，但他把自己吹得也太邪乎了，所以，即便他说的是真的，大伙也不愿信他，还时常贬损他，其中最不服他的就是二车间主任姜有依。

姜有依长相挺凶，常年剃着光头，是当年T城胡同里有名的顽主。大伙知道，老姜那才叫有功夫，从小就带着徒弟们掼跤打拳，因讲哥们义气打群架，进过好几次局子。工友们一直都很好奇，论起打斗，到底是他姜老顽主厉害，还是特种兵徐耀明厉害呢？还别说，随着矛盾的不断加深，俩人最后还真动起手来，谁横谁怂，自然也就有了答案。

矛盾是一天天积累的。最开始，是因为特种兵的称谓闹翻的。那天，徐耀明正跟一帮员工白话，吹嘘他当特种兵的时候，如何深入敌后，没放一枪，单凭掏裆卸骨，便生擒敌方一名猛将，从而荣获部队奖励的经历。老姜在一旁听着，忍不住了走过来，当众奚落他：

“打住，打住。我怎么听说，咱们国家八二年才有的特种兵建制，您怎么七九年就当上特种兵了？请问，您老弟参加的哪国的特种兵？”

“你懂得什么叫特种兵？”徐耀明被人当众羞辱，顿时火冒三丈，“经过特殊训练，执行特殊任务的就叫特种兵，懂不懂！当年我们特务营就是参照国外特种兵的方式训练的，怎么不是特种兵？”

“得，得，这话先撂这儿。请问，您知道什么叫掏裆卸骨吗？还，还因此获过奖！真他妈是吹牛不上税。就凭您那点本事，还深入虎穴？那都用不着大老虎，虎崽子就把你给填巴了。”

徐耀明脸胀得通红，却笑了笑，一扭头走了。不一会儿，从办公室拿来一个装帧考究的小锦盒展示给大伙看。大伙不错眼珠地盯着他。只见他打开锦盒，像变戏法似的，将一团黄缎子衬布攥在手里，吹口仙气，一抖腕子，手心里竟掉出来一坨铁疙瘩，仔细一看，竟是一枚边角磨得发白的奖章，奖章的吊梁上镌刻着一行小字：自卫还击，保家卫国。再往下看，五角星的托上标记着二等功字样。刚才还笑着起哄的人们都闭上嘴唇，一个个都傻眼了。就在这时候，徐耀明拧着脖子走到姜有依跟前，瞪着眼睛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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