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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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叶子的生命，一年一个轮回，每每从小嫩芽到绿油油的繁盛，最后缓慢的看着自己的身子变得僵硬，一点点变烂，直至凋零，埋没在风雪之中。

“小乔！”远处传来一声叫唤。

乔桥随手捏碎了眼前的枯叶，收回了自己的思绪，朝着门口刚刚叫她的那个人走去，上午的讲座人太多，她也只顾得上跟老师聊天，现下倒是得空儿认真看了看前方的顾远欣学长，除了那身规规矩矩的黑色西装，其他地方跟那会儿上学时没啥两样，还是高高瘦瘦的，戴着副金边眼镜，嘴角时不时地弯着，像极了教堂慈祥宽容的神父。

“师母还在病房里头抱着老师的尸体痛哭呢，一堆人手忙脚乱的处理后事，你倒是一个人跑下来在这儿躲清净了。”学长恭恭敬敬的笑着，看的乔桥实在是瘆得慌。

“老师在讲座上晕倒，又要进这医院的太平间了，那么多摄像头呢，总得有人处理，人死了就没了，可咱还得活着呀。”乔桥走在前头，心里头寻思着一会儿咋能温和有效的劝劝那位抱着老师尸体不肯撒手的师母，毕竟他们的老师，她的丈夫，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老头，死前应是希望自己入土为安的。

“吆，老师在天之灵听到你的话，不得气得又不给你饭吃！”

怪不得乔桥觉得后背阴森森的，干脆停了下来，等学长走自己前头，可人家愣是也不走了，还在她身后聊起了天儿。

“那会儿老师总动不动的就罚你，训你，我们去老师那儿蹭饭，也就是个蛋炒饭，最多加点儿师母腌制的咸的不像话的榨菜，后来大家再去的话，肯定是成堆儿成堆儿的跟着你去，保准儿有菜有汤，运气好的时候赶上老师高兴，还有饭后甜点呢，每回老师生了你的气说不给你饭吃，也总是给你在锅里留着份儿，老师知道师兄们肯定得心疼你给你偷饭吃。还有你差点儿在医院丢了小命那回，老师也不管别的，跪下去求人家医生救你，你说他一个大学教授那时候愣是半点儿学者之风都没有啊，你，你没事吧？”

乔桥转回头去，两只眼睛红彤彤的还在下雨，瞪得大大的，饶是身上那成熟的衣服也没能拯救她早已奔溃的心情。

“就你会说是不，你有完没完了呀，这都好几年没见了，就不能客气客气吗？！”乔桥带着哭腔吼完，终于舒坦了，粗鲁的擦去了脸上花了的妆容，像个圣斗士般站定在学长面前。

“不知道是谁毕业那年得罪了学校的大财主，惹得校方要开除，老师还不是求这个求那个，最后差点搭上了自己领退休金的后半生，才保住了那张毕业证书。”

顾远欣颇为无奈的看着乔桥特想跟他打一架的阵仗，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最重要的是，这小丫头一如那些年那般让他难以对付到捉禁见肘，忙低头认错，将温水浇在了这就要燃起的火焰上，“行了行了，咱半斤八两的，办正事要紧哈。”

乔桥忙的晕头转向的，连着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她的顾远欣学长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下她也就平衡了，老师这辈子有相守到白头的老婆，有份勤勤恳恳喜欢的教师职业，有无法数得清的学生，可他没有子女，这么多年，这么多学生，平心而论，老师是将顾远欣当作了儿子的，也是将乔桥当了亲生女儿的，老师离世，可不就得他俩当这子女尽尽最后的孝道嘛。

后事办完，乔桥回了趟学校，也就是随便逛逛，缅怀缅怀过去她那是师更是父的老头儿。

可刚要去地下室取车，就被人给拦住了，是个长得挺清秀的小帅哥，乔桥还没怎么欣赏完这小鲜肉呢，就猝不及防的被人家给告白了，她可是一个快奔三的大姐啊，至今也没有一个半个男朋友啥的，当然不能放过这从天而降的桃花运了，于是踮了踮脚尖，将手臂搭上了小帅哥的肩膀，整的人家白白嫩嫩的耳尖都红了。

“你叫我学姐，你是这个学校经济专业的？”

“嗯。”

“行，学弟真有眼光，这样吧，咱俩换个地方好好聊聊！”

“呃，好。”

于是，乔桥脸不红心不跳的拉上小学弟的手，一起吃了午饭，一起喝了个下午茶，从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到三国水浒流行明星，硬生生的将这位即将毕业的专业满分的优质帅哥，给骗进了自个儿公司。

临走时早已没了那些个粉红泡泡，小帅哥极为委婉用心的向她表达了自己对于乔桥老师去世的慰问。

乔桥点头作伤心勿提状，跟小帅哥挥了挥手便开车走了。

她叹了口气，这两天装伤心欲绝的样子，差点儿面部痉挛，老师去世，对老师而言，是一种解脱，生前得了病，天天吃大把的药，做那生不如死的透析，老师曾说，如果有这样的一天，他活着，也不过是为了亲人罢了，求个无牵无挂的死也是件难事啊！

可这些话乔桥也只能通通咽进去，实在憋得不行，也只能找个懂的人倾诉，于是，她便在家门口转了弯儿，上顾远欣那儿赖了段日子，她那学长成天叫着嚷着要赶她出家门，可还是嘴里咒骂着在厨房变着花样儿的做好吃的。

俩人上午谁也不跟谁搭话，各自忙着处理各自公司的事情，中午吃完饭睡醒后，家里就开始鸡飞蛋打的没一会儿安生，晚上喝醉了就靠在一块儿数天上的星星，数着数着又挤兑起来，有时候能怼一晚上，有时候又能跟正常兄妹那样好好聊一晚。

要不说老师实在厉害呢，这样的两个人，在他没离世之前，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吵过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