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青,别哭啦!”全三娘有气无力地劝解道,她的眼眶比我的还红。
“邱青,你哭坏身体怎么办,邱先生会心疼的。”李全三擤了一把鼻涕。
“你们再哭!哭得我喉咙都堵了,当心我揍你们!”猪大用哭腔吓唬我们,绵软的拳头无精打采地挥舞了一下。
我嚎啕着,破罐子破摔,“你揍啊!揍死我好啦!父亲是为了保护我才中枪的,如果揍死我能让父亲平安……情愿用我的命换他的……”
我像一个无赖,坐在地上哭,任谁拉都不起来;我的眼泪掉成一条线,任谁擦都不断。
直到一个威严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哭什么哭,你爹又不会死!这里是医院,告诉你多少次了,这里是医院,要肃静!怎么一点劝都不听呢,有没有先生教过你!”瘦高的身子、大口罩遮面、目光像刀锋一样锐利。这个男医生,不正是在正大医院里,对我和父亲冷面相对的那位吗?我心头掠过一丝不快,当初在正大医院就如此气焰冲天,这里是战地医院,已不是他的天下,凭啥不给我们好脸!
我像一头发疯的牛犊,脑袋朝他的肚子顶去,“你才没有先生教过!我爹就是我的先生!”
我发誓,要不是全三搂着我的脖子、猪大抱着我的腰,我定将这个骄傲的医生撞得人仰马翻。
全三娘冲上前,对我的脑袋狠狠来了一下,“邱青,你疯啦!周大夫是你爹的主治医生,你要不想让你爹死,就向周大夫道歉。”
我一愣,狠狠心对冷面医生说:“周大夫我错了,我不该顶撞你,不该大声喧哗,请你好好为我爹手术,求您了。”
猪大压着我的脖颈给冷面医生深深鞠了一躬。
冷面医生依旧毫无感情地对我们说:“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你们又哭又叫已经影响病人手术。你爹只是肩胛骨中了一弹,虽然靠近心脏,但是不至于危及生命。我曾在英国研习四年医学,回国后不断在手术台实践。相信我,凭我的医术,一定还给你一个健康平安的爹。前提是,你不要再哭了。”
周医生的语气竟变得亲切和蔼起来。
我多想摘掉那只大大的口罩,以证明我的猜想:他的面庞一定是带笑的。
周大夫走后,我们三十几个人挤在这顶窄小的帐篷中。孟瑶等几个女孩坐在地上,其余人都在不安走动。虽然周大夫说这是一项很简单的手术,但大家都不知“手术”为何物。见多识广的猪大说要动刀子,把射进父亲身子里的子弹取出来。
大家都嘶嘶倒吸冷气,几个胆小的因忧心父亲,簌簌掉眼泪。
我忽觉呼吸不畅,心情憋闷,于是朝帐篷外走去。李全三跟来,我向他摆摆手,“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战地医院坐落在一片树林中,繁多树木,叶初长成,暖风一吹,天地间弥漫着植物的香气。帐篷都是墨绿色的,倚靠粗大的树木搭建,这一顶那一顶,彼此间略有空隙,不计枚数。大概这样的装扮难以被树林外的敌人发现。
医院的边沿,几支八路军队伍正在巡逻,最东边的帐篷腾起阵阵炊烟,那大概是医院的“食堂”。空中依旧硝烟弥漫,浓重的烟火味裹挟在风中,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枪炮声,虽最激烈的交火已经过去,但令人憎恶的战争依旧未停歇。
我终于在这里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八路军,他们并非如我想象中的高高在上,都是很平易近人的年轻人。看得出来,他们的军服并不像日本鬼子的那般精致威风,肩扛的步枪定不如日本鬼子的三八盖式步枪威力大,连脚上蹬得都是漏脚趾的破草鞋。但不知为何,我就是坚信他们能打败日本鬼子,拯救深陷于水火中的济南城。
当我举目四望,心绪神游时,一个八路小兵跑到我面前,从兜里掏出一块方方正正的小饼,“小兄弟,饿了吧!这是部队烙的饼,趁热尝尝!”
看起来,他比我大不了几岁,脸上泥乎乎的,鼻头肉肉的,他的笑容使我想起那三个善良的日本小兵。
我忧心父亲,觉不出一点饥饿。为了不辜负他的一番好意,我硬把烙饼塞进口中。说实话,味道平平,干得难以下咽。
我连连向他道谢,“太好吃啦!”
他的笑容更深,“这可是部队上最好吃的东西,我都舍不得吃呢。”
我听得心酸,“等把日本鬼子打跑,我让全三娘烙饼犒劳你们。全三娘烙的饼啊,外酥里嫩,咬一口,全是猪油的酥香。”
“真的啊!以前在家的时候,我最喜欢吃我娘烙的饼!”他高兴地快蹦起来,“不对,领导说了,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
“这,这怎么是拿呢!”我费心向他解释,强忍笑意,真是一个可爱的八路小兵。
过了一会儿,有个年纪稍长的八路军战士唤他,他应了一声,向我挥挥手,像鹿一样跑开了。
他回头对我说:“其实我也会烙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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