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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时间的流逝”，是否能在人的感觉系统内留下某种清晰的“质感”呢？对于很多人来说，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在工作和休闲的圈子里，我曾和形形色色的人以“时间”或“生活”为题，进行过或严肃或调侃的讨论，听到过许多装神弄鬼的说辞，但其中也不乏情真意切者。在有些人的感触中，生活是一种浓厚、沉重、呈粘稠状的物质，它缓慢地蠕动，让人胸闷气短，疲倦不堪。还有人则完全相反，认为生活可以和中国古典哲学里的“无”或者古希腊人所说的“以太”划上等号，你在其中却又无法抓到，恰似羚羊挂角般微妙。自然，也有人和上个时代的文人保持了共鸣，认为生活就是“网”、“一条河”或者“酱缸”。

对于我来说，所谓“生活”竟然变得越来越像一种叫做“九连环”的金属玩具了。它精巧却又藏着尖锐、冰冷而又随时可以温暖，它的每个曲线和关节，都散发着某种说不清道不名的美感。我周围的人呢，有些类似于钥匙，有些则类似于诡秘的机关。我隐隐感到钥匙可以打开机关，但却又担心迷题破解之后，得到的结果是分崩离析、遁入虚无。比起“机关”来说，我也更加依赖于“钥匙”——她让我在这个世界上感到安稳。

我没想到，自己回到国内之后会那么轻而易举地再见到莫小萤。更没想到这次见面，还勾连起了我和另一个人的联系。

飞行十个多小时之后，飞机降落在上海虹桥机场。我手里握着莫小萤的电话号码，仍然没有提前联系她，而是找了一家清静的宾馆，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在短短三天内绕着地球飞行了一个对角，累倒不累，就是生物钟有点紊乱。

次日，我坐上新兴建的城际列车，到南京转乘大巴。下午，我在高速路上看到了“三凤桥酱排骨”的广告。

刚进市区，我拿出手机拨通了莫小萤的号码。响了两声之后，她接了。

莫小萤迟疑了一下：“……是你吗？”

“是我。”我说。

“我妈告诉我了。”

“谢谢你妈。”我吮了吮嘴唇，“你如果不想见我……”

“当然想。”她飞快地说了一个地名。

我在长途车站打了辆出租车，向那个吴侬软语的男司机说清楚目的地，然后靠在椅背上，紧紧地闭上眼，不让自己看窗外缓缓掠过的景色。

“你这么想睡觉吗？”司机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宾馆好不好，蚕种大厦，纺织局开的，条件好得很。”

“不想睡觉。但是我累。”我嘟囔了一声，从此拒绝开口。

那司机肯定存心绕了一圈，下车的时候，我爽快地付了稍嫌昂贵的车费。莫小萤等我的地方，是一家三星级宾馆的咖啡厅，此处地处市中心，车来车往，但空气里飘荡着桂花的香味。苏南的老城区就算再怎么“现代化”，也甩不掉一种柔软、古朴的气息。

我把包儿甩到肩上，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背带，走进那间大堂。闭了一路眼，我被阳光晃得像个刚刚复明的盲人。进去转了五分钟，我终于在靠窗的座位上看见了莫小萤。

她站起来，看起来想要上来迎我。我干涩着嗓子说：“你别动。”

“干嘛？”她抿着嘴笑道。

“让我看看。”

于是，莫小萤便亭亭地立在落地窗前，我借着大团耀眼的阳光，慢慢地、像第一次被她允许细看一般打量着她，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她脸上的线条还是那么温婉，而且添了几分明媚，虽然开始化妆了，但眸子还是亮闪闪的。啊，她还是莫小萤。

“看完了么？”莫小萤像小姑娘一样转了转腰说。

“确认无误。”我说，“但我们可能还得重新认识一下。”

“你好，我叫莫小萤。我是加拿大‘弗拉明’电影版权公司的销售员。”

“你好，我叫陈骏。我是中国《爱旅游》杂志的摄影记者。”

“咱们都算文艺界的外围人士吧？”

“没被人潜过规则，也没资格潜人家。”

“哟，好久没回国了，这些新词儿我都不太懂。”

我们眯着眼睛，甜甜地笑了两秒钟。莫小萤有点夸张地叫起来，说“饿了”，她拎起挎包，带我重新上街，找了家餐厅。我们点了面筋塞肉、桂花八宝饭，还要了两份外地人必吃的酱大排，啃得满手油汪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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