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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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这个亨利·王原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没什么名气的画家，读书读到中学，也略通一些化学知识，只因其父亲是一个染坊师傅，因此在色彩的熏陶下，使他还有那么几分画画的天赋。虽然从未经过严格的训练，但他的画风自成一体，可以说是无师自通。他平日里自视甚高，性格阴冷，极善于运智设谋，来到上海之后，他就一直靠着卖画来维持自己的生活。

当时的西洋油画在上海滩还不算多，那些崇洋的人初见油画觉得色彩斑驳和中国画是大相径庭，却风格迥异，都像抱着时鲜货一样喜欢买上一两幅，挂在家中以示风雅，那些洋人开的咖啡厅、歌舞厅已以及浴室里，也都会买上几幅来装点门面。因而，亨利·王在上海滩混得还算不错，一个月近百元的收入也足够他在上海滩过上那奢华的生活。但他心里却并不知足，眼看着身边那些从英国、法国、美国来的穷困潦倒的人一个个的都发了财，步入了上海的上流社会，俨然似贵族一样的过起了奢华的生活，他就感到很是愤愤不平。画画时，每每想到这些，就会生气地把画笔丢掉，用手中的刮刀在那画了一半的画布上狠狠的划上几刀这才解气。

从土耳其浴室里泡澡出来，麦边看到了墙上挂有亨利·王那幅画有橡胶树林风光的油画，他津津乐道地欣赏了良久。

麦边感兴趣的是画家本人，因为是他给自己带来了灵感，他很想见见这位画家，请他喝上一杯。但见面之后，麦边才发现亨利·王的才能不仅仅只是画画，更厉害之处是他的阴刁，几句话一说，他就感到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极其狠辣的角色，只要不遂所欲，什么损人的招都能想得出来，只要加以利用，完全可以使他成为自己不可多得的帮手。更重要的是这个亨利·王因为卖画，不仅能够说出一口流利的上海话，而且还认识一帮上海滩上的豪门权贵，属于典型的“中国通”。于是，麦边便着手把他搜罗到自己门下，成为自己出谋划策的一个重要心腹……

在此机遇之下亨利·王俨然成了一个在上海滩可以呼风唤雨，享尽荣华富贵的百万富翁。

然而谁能想到，这对最佳“损友”也有好日子到头的时候，随着这橡胶股市崩盘，麦边屁股一拍便要溜之大吉了。

那天深夜，亨利·王冒着瓢泼大雨来到麦边所在的洋行大厦。沿着那宽阔的台阶，通过罗马柱廊，踏进大厦。按下门铃之后，两扇沉重的铜门便缓缓打了开来。

大厦底楼依旧是灯火通明，一个年轻的外国女人迎了过来并接过亨利·王手里的皮包，轻声说道：“亨利先生，请跟我来，麦边大班早就在等你了。”说完，就领着亨利·王沿着盘旋形的楼梯扶梯而上。

巨大的雕花窗户上，雨水溅得窗玻璃一片模糊，麦边脸色阴霾，正站在窗前透过雨幕，俯瞰着隐匿于漆黑夜色中的黄浦江……

“大班先生，这天气实在是糟透了，汽车这一路上几乎都是在水里开过来的。”来到办公室后，亨利·王说道。

麦边缓缓转过身，表情有些怪异的走了过来，仿佛留恋中又有些心不在焉……

随手拿起桌上的火柴点燃烟斗，狠狠的吸了一口，那红红的烟丝被燃得滋滋作响，沉默片刻说道：“那天，我看到许多中国舢板被狂怒的风给吹沉了，船民的惨叫声不绝于耳，那些小船就像树叶一样在江面上荡着，可怜的船主不管怎么奋力依然还是驾驭不了它们，我还看到江面上浮着的那许多淹死的人。据说台风过后，工部局从那黄浦江里捞上来的尸体就有一百多具……”麦边神情复杂的沉浸在回忆之中，“那时，我的心里怕得很，不知道此时的上海对我来说，到底是天堂还是地狱……”

一旁站立的亨利·王没有任何的表情，两眼一直盯着墙上的一幅油画，画面上是一艘张满风帆的货船，他知道这幅满载而归是出自他的手笔，他看着眼前的那幅画说道：“对麦边先生来说，这上海就是一个真正的天堂。”

“说得不错，这上海真是一个可爱的地方，只是可惜了。”麦边的话语有些依依不舍，他不无惋惜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