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目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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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晚分别时，监院跟我约好第二天五点整准时给双阁院送早饭，那个时候正好寅时结束，方丈应该已经做法找出黑斑了。说心里话，我挺想见识一下方丈的法术，可这种事连监院都没资格，更甭提我一个小道士了。四点十分不到，我就爬起来烧火做饭了。由于当天要举行斋醮仪式，所以给方丈和道友们准备的是节食斋，用笋干豆腐熬的粥，搭配点咸菜，这是监院特意吩咐的。待粥熬出米香味，监院也出现了，我想给他盛一碗，他说先给方丈他们送去，那我也只能等会再吃。我俩一前一后出了厨房往双阁院走去，当时离五点还差几分钟，观内漆黑一片，只有两盏灯笼在庑廊上走着。出了庑廊我才发现自己的小腿已经有一半埋在雪里了，印象中从来没遇过这么大的雪。幸好雪停了，否则整个二舟宫可能都得埋进去。我们深一浅一脚来到西门，监院掏钥匙打开了门，可积雪太厚，门都有些推不开了，我们是硬挤进去的……

接下来就是那场惨案的发现过程，由于现场过于离奇，我只讲述我的亲身经历，其他人添油加醋的说法我就不提了。

……

进入西门后，整个双阁院在我们眼前一览无余。斜前方是清泠阁和神潢阁两座四方形的偏殿，清泠阁在西，神潢阁在东，从我的角度来看，清泠阁在左边，神潢阁在右。两个殿都立于四方

形的月台上，两座月台之间有一条等高的走廊相连接，露天无顶棚，走廊中央有一南一北两个台阶，每座月台也有三处台阶。清泠阁开西南北三个窗户，东面是正门，神潢阁开东南北三个窗户，西面是正门，也就是说，清泠阁和神潢阁是门对门的。这两座殿共计六扇窗户下，都有台阶通下月台，月台和走廊全用阑干围起来。昨晚来这里时，视线被纷纷扰扰的雪花遮挡，所以看得不清楚，现在雪停了，整个双阁院就显得阴森无比。它本就是一片被围在院墙内的封闭场所，又处于山巅，附近找不到比它更高的物体，所以显得尤其空旷。头顶黑沉沉的天空一压下来，感觉整个人被罩子罩住了似的。若是白天，皑皑的白雪可能挺漂亮的，可以用银装素裹来形容。但夜晚去看，只会令你产生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感，因为雪地并不是纯白色，而是泛着黑光，你所看见的景象始终被蒙上一层朦胧的色彩。而且由于积雪模糊了高度，你完全看不出它的下面是坚实的地面还是深坑，或者别的什么东西——雪是最好的伪装。整个院子里，唯一没有伪装的是那两座偏殿，它们死气沉沉，像两个巨人并肩而立，压迫感十足。四周一片静谧，我听见了心跳声，此刻方丈应该找出黑斑了吧，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呢。

快瞧——

监院忽然拉了我一把，低

声说道，那里有光。

嗯，是清泠阁发出的光。大概方丈做法已经结束，正等我把早饭送过去。不过……眼前的亮光似乎与昨夜有所不同。当时我没细想，事后一回味才惊觉，是光的方位有问题。清泠阁只有东侧正门透出了昏黄的光线，但西边和南边的窗户那儿却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光明。监院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飞快地向南边窗子走去，我也紧随其后。由于担心脚下，我不时低头看，借着灯笼光，我看见的是一片平整的积雪，没有任何痕迹。监院先迈上月台，扒着南边窗户往里细瞧，什么也看不见。他喊了两声方丈，屋里也没回音，再推窗户也推不开，于是他沿着月台拐到东侧正门那儿。正门是格扇，也就是那种下面是实心裙板，上半部分有通花格心，用来增加采光的老式门。格心上镶嵌着透明玻璃，所以光线通透，人即便站在门外，屋内情况也一览无余。正因为如此，当他一转到格扇前方，整个人就惊得呆住了，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于是我连忙跑过去一瞧——

天呐，那、那是什么景象！

透过通花，我首先看见一盏灯光昏暗的琉璃灯，琉璃灯紧贴在门后，照亮室内的情景。室内正中间是一张翻倒的围棋桌，黑白棋子洒落一地。棋桌左边不远处倒着一个人，头朝大门脸朝下，瞧不清楚样貌，身穿紫红色法袍

，身下一滩黑糊糊的血迹。棋桌右边是好几块土黄色的物体，有长的有方的，搁在一块深色地毯上。棋桌后方的罗汉床上，好像坐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我看不清他的面容，但能分辨出是个人。他挺着腰盘腿而坐，下半身比上半身要粗壮许多，甚至可以说有点不成比例。另外，在棋桌周围好像有多个物体闪闪发光，组成一个圈子，将棋桌、倒在地上的人和深色地毯围在中央。由于事出突然，我只记得发光物体好像是斋醮仪式上的法器，有镔铁镜，玉圭和磬，其他的没瞧出是什么。

我的脑袋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出事了，我脑中只有这一个声音。

“是黑斑，那个黑斑！”监院倒吸一口凉气，连叫声都颤抖了。他这句话一下点醒了我，没错，盘腿坐在罗汉床上的那个人，好像就是之前被我们绑在炼丹炉上的黑斑。对！他的眼镜还在暗处闪着光。

杀人了杀人了！监院哆哆嗦嗦叫嚷，同时用手去推格扇，但格扇纹丝不动，他拿身子撞也撞不开。我就没他这么大胆量了，只能趴在门边动弹不得，因为我猛然意识到深色地毯上的那些物体是什么——是被肢解的尸体，长的是手脚，方的是、是躯干，地毯也不是地毯，而是鲜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