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恐怖回魂

“从黑夜到白天，再到太阳落山，清泠阁里一直静悄悄的，不见半个人影。黑伯作祟已吓破所有人的胆，没人愿意接近瘟疫般的尸体，这一点在我意料之中。不过那天天气确实太冷，我一直保持同样的姿势躺在冰冷的担架上，又饿又冻，几乎快要成为真正的尸体了。但是按照雾翕村的规矩，大登禋必须安排在晚上，所以即便有诸多不适，我也只能像个沉着的猎手般耐心等待，等到猎物出现的那一刻。终于，天色再次暗下来之后，我听见远处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呼叫着，火光也逐渐照亮了黑暗的角落——侲子来了。那几乎是我最紧张的时刻，万一哪个侲子过于好奇凑上来细看，我就完了。但闭上双眼的我只能通过听觉和触觉来感知周围的一切，看不见侲子的动作。

他们很快便抬起了我，走走停停，我像坐在小船上一样不停晃悠。刚开始他们偶尔还会交谈几句，但话题都不在我身上，我也渐渐放松下来，经过几个颠簸的路段后，侲子们忽然不再出声，身边却多了些嘈杂的声音。这个时候周遭的光线也明显明亮了起来，我可以看见眼睑变得通红，显然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努力让自己保持平稳缓慢的呼吸，心里祈祷千万别被人发现。又走了一会之后，四周再次陷入一片死寂，有人悄悄说着什么，随即耳边鼓乐齐鸣，

各种声音像沸油锅里的水一样爆裂开来。最后，有人抬起包裹我的白布，将我平躺着放到一个坚硬的台子上，我想那便是灵床了。躺上灵床，意味着我的计划已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便是伺机刺杀。但其实那时我内心是非常惶恐的，因为回魂时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我对此一无所知。按照计划，我必须在回魂结束、整个法阵烟雾缭绕时再动手，否则没法脱身，因此当时摆在我面前的最大障碍便是回魂。当然啦，因为回魂的几率并不是很高，所以我打算装作回魂不成功的样子，躺着不动。至于届时柳师公是否会起疑心，我就没有把握了。实在不行，也只有抢先动手，杀掉他和过阴师后自己放火了，不过这种成功率委实太低。躺在灵床上，号角和锣鼓声不断传入耳内，坚硬的床板也硌得我骨头疼，我开始有点后悔了，后悔没有想清楚全盘计划。但现在跳下灵床逃走更不可行，于是我终于把心一横，不成功便成仁……

正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态，当我发觉身体突然在灵床上移动时，内心的震惊可想而知。我不知道是谁在拖动我，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直觉告诉我这可能就是回魂的秘密。我仍然像具尸体似的躺着不动，不敢睁眼，心想以我的伪装，应该不至于被人发现吧。我的身体在一点点往下掉，然后逐渐变成倾斜状，脚碰到

了坚硬的地面，之后便一直保持着这个状态。在这个过程中，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我身上越过，脑袋还被它撞了一下……我吓得不轻，更加不敢动弹……忽然，面前有个奇怪的铃声随着光影一起跳动，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一股疯狂的气息向我袭来，似乎法阵内真的有某种东西降临了。空气中弥漫开硫磺的臭味，远比我身上的尸臭来得浓烈，哪怕鼻腔内塞着棉花，也阻止不了这种气味钻进脑中……我尽力忍受着，在一段短暂的平静过后，铃声和光影又剧烈行动起来，如暴风骤雨般围着我打转，我感到身体又慢慢向上挪动，直到恢复之前平躺的状态……

随着铃声忽然停止，这令人难忘的一切终于结束了，由始至终，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再往后，我便闻见了一股木柴燃烧的熏烟，一开始还比较淡，但随着身边空气变得灼热焦炙，这气味也越来越浓，直到令人无法忍受。到了这个时候，我才不得不偷偷睁开眼睛，惊觉自己已被火光和烟雾包围，辣眼的烟雾呛得我几乎无法呼吸，但我不敢咳嗽，怕被人发觉。好在烟雾虽浓，火势并不算大，周围朦朦胧胧辨不清方向，自然也没人看得见我。我赶紧脱下道袍，戴上面具，面具里有一层厚厚的棉布，暂时阻绝了烟雾的侵袭。但我还是觉得嗓子不太舒服，眼睛也发疼，这仿佛

是个信号，催促我行动起来。于是我提着匕首，悄悄摸向鸱宫，从前一天的观察判断，大登禋举办地点应该就在攸潭。不出所料，我很快就在鸱宫中央找到了柳师公，他还是几年前大大登禋傩祭上那副骇人的打扮，背对我站在一个高台上。高台上没有烟雾，所以他的身影清清楚楚，而我则借着夜色和烟雾的掩护，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再三确认周围没人之后，我猛地跳上法台，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便从背后一把捂住他的嘴，将他脑袋往后扳，同时左手横着一捅直刺心脏。前一秒他的身体还像条鱼似的奋力扭动，下一秒便成了一滩烂泥，凭手上的感觉，他应该是当场断气了……

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之快，我有些喜不自禁，但手上仍不敢松劲，而是又捅了一刀。这第二刀就像捅在草垛上一样，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这才确信柳师公真的是没救了。接下来，我把他整个人倒栽葱扔进边上一个水桶里，看着黑沉沉的冰水将他吞没，只露出两只莲藕似的脚，我长出一口气——我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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