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结束也是开始·赵山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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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九，日正午。

赵山塘正走在长街上。

乌头集只有这一条长街，长街很长，从这头到那头，就好似人生，从生到死，生总是走向死亡的。

赵山塘这时候就在想着死的事情，死亡，从赵山塘得到黄粱经那一天起，他心里就已经有准备了。

黄粱经是一部无上绝学，得之可雄霸天下，凭着黄粱经，赵山塘算是一方霸主。但黄粱经也是一部奇学，一部不祥之经，黄粱嘛，一梦荣华，总要有醒的时候，梦醒了，一切就都没了。

所以，历代以来，得到黄粱经的人都不得善终。

赵山塘想他大约也是不能幸免，尤其近两三年来，他感到内息正悄无声息的消散，力量正从他的身体里慢慢消失，对于一个刀头舔血的江湖人来说，失去了力量，就意味着死亡。

当然，意味着死亡并不等于就认命，哪怕是死，赵山塘也要以自己的方式去死。

赵山塘沿着长街慢慢走着，长街的尽头是一间卖黄粱饭的食铺，店主已经是半老徐娘了，再加上黄河边的风沙，使得店主本人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老一些，因此大家都叫她乌婆。

乌婆年轻的时候很美的，那时，大家都叫她乌娘子，但时光最易消磨人，不论是美人，还是英雄。

美人迟慕，英雄末路，这是世间最悲伤的事情。

乌婆曾经是美人，赵山塘也曾自许是英雄，当然，江湖都称他为魔头，

魔头赵山塘，凭着一身黄粱功，一把刑天尺，他手下亡魂无数，可谓血债累累，但这不是没法嘛，人若能平安喜乐，哪个又想刀头舔血，不得善终。

一切都是贼老天的安排。

“客官，来碗黄粱饭吗?”

乌婆今天穿了一件大红夹袄，藏青长裙，头上的发髻梳了整整齐齐，髻上插了一根金钗。这会儿她斜斜的倚在门边，她年轻做半掩门那会儿就常常这样依在门边招呼客人，他帮里那帮崽子曾经就很吃她这一套。

当然，现在没人吃她这一套，那帮崽子只会讥笑她，人老多作怪。

赵山塘却笑不出来，乌婆今天的红衣是给他送葬的。

“要的，给我焖一碗黄粱饭。”赵山塘哈哈笑说，走进了铺子，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手上的刑天尺随意的摆在桌面上。下午的阳光透过窗格子照进来，斑驳的桌面也被光线分割成一格一格似的。

乌婆也眯着眼笑笑，拍拍裙子上的灰尘转身进了厨房，一阵声响，空气中便有黄粱饭香弥漫，再一会儿，乌婆掀了帘子端了一碗黄粱饭出来，

金灿灿的小米粒子，夹杂着肉丁，隐约还能看见松花蛋上的雪松花，上面盖了一层萝卜丝儿，红白相间，最上面，点缀了一点青葱，很好看，也勾人食欲。

赵山塘这时才觉得他肚子是饿了。

拿起筷子，赵山塘不紧不慢的吃，又细细品味，人间的滋味终是有些难舍。

乌婆在边上看，嘴角在笑，眼神悲哀。

赵山塘来到乌头集时，吃的第一餐就是她的黄粱米饭，今天，是最后一餐。

她在这里开食铺，见惯了生死轮回。

食铺的门又吱呀一声被推开了，董小刀走了进来，三十岁左右年纪，一脸精干，他先扫了乌婆一眼，然后走向赵山塘，这时他的步伐犹豫了不少，但最终他还是在赵山塘对面坐下。乌婆至始至终没看他一眼。

董小刀盯着赵山塘，几次要开口，最后还是没发出声来。

一时间，铺子里极静，只有赵山塘轻轻咀嚼的声音。

好一会儿，赵山塘吃完了饭，乌婆递了一碗清汤，吃好黄粱饭，再喝汤是赵山塘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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