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年刘衡

说书人，刘衡，字酉初，前代公羊学大家何度的关门弟子，曾一度被公羊学派奉为新一代大家，二十年前为越州吴郡吴县县令。

其时，刘衡初掌吴县，但权力完全被朱家架空，而当时，赵山塘也是初到贵地，凭着一手美食赚了第一桶金，但一介流民，毫无背景，虽然凭着钱拉了一些关系，但这时代，指不定哪天就被反咬一口。

于是，一个偶然机会赵山塘遇上了刘衡，双方可以说是一拍即合，赵山塘先献十里山塘方案，让刘衡有了运作的空间和筹码，同时赵山塘也凭着刘衡背景在三山岛的湿地间筑塘田千倾，一举把手伸进了五湖。

能在五湖立足，那自成一方豪强。

只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赵山塘当初投靠刘衡，看中的是刘衡学阀出身的身份，这类出身，贵在清高，一般世家和豪强只要不是被触动了根本利益，大多不会太得罪。所以，当初刘衡初掌吴县，虽然被架空，但体面还是有的，每日里吴县名人争相邀游，聚会，清谈，一样不少，真正是名士风流。再到后来，赵山塘献十里山塘方案，刘衡立刻破局，在吴县各势力中游刃有余。

之前，刘衡之所以被架空，是因为吴县以及五湖的权益已经固定，让各家把到手的利益分给刘衡，那大家自然不乐意，毕竟刘衡所拥有的也只是清贵，而十里山塘是凭空创造出来的利益，刘衡拿一块，各家还能分点，那花花轿子人抬人，何乐而不为。所以，刘衡能凭着十里山塘方案在吴县站稳脚跟，在吴县各势力间游刃有余。便是后来的三山岛塘田工程，走的同样的十里山塘方案的路子。

一个能凭空创造利益的学阀新贵，自然是吴县各方都乐意交好的势力。

在这种情况，背靠刘衡的赵山塘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的。

只是赵山塘没有想到刘衡背后还有一个越王。

当年的越王事件在南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而越王事件背后又牵涉着朝廷当时最重要的新政——土断之政。

大楚于南方立国五十余年，称南楚，当年武帝立国时曾发下誓言，一定要北伐统一中原。然而武帝在位二十八年，未能如愿。睿成帝继位后，睿成三年即发动北伐，苦战三月，大败，失东平。此后南楚再无力北伐，十七年，睿成帝突然开始推行土断之策，将不纳调役的北地白籍侨人以实际居住地重新编户入黄籍，这个政策在当时影响非常大。

北地侨人都是当年跟随着武帝从北方撤到南方的，当时实施白籍政策其一当然是利益所至。其二却也是表示决心，北地侨人都是寄居客，终有一日是要回归北方的。然而土断政策一出，北方侨人利益受损不说，在一些立志北伐的北地侨人看来，睿成帝此政策一出，就代表着睿成帝再无心北伐。所以，土断政策在当时引来了北地侨人极大的抵触，但这个政策对于朝廷来讲却是一定要实施的，一来，北地侨人户籍不落实地，不便于管理，二来北地侨人长年不纳调役，朝廷的经济损失很大，同时北地侨人的优惠政策也激起了南人的不满，北人于南人之间的冲突日渐加剧。种种问题至使国力愈衰，侨人户籍已到了不得不解决的境地，所以朝廷还是将土断政策强力推行了下去，但这也引起了朝中各派系斗争的激烈化，最后这个矛盾在会稽郡越王身上引爆了。

越王成了睿成帝跟世族斗争的牺牲品。

土断政策推行，大批抵触的北地侨人根本不配合朝廷落户。但同时这个政策在有心人眼里又成了金饽饽，北地侨人因为户籍不落实地，管理十分混乱，这就有了可称之机。

蒋由，山阴人，是越王府佐臣，他就借着越王府之便，以为人伪造白籍，再以黄籍定籍的手法敛财，又为了提高价格，他还以朝廷为士族定的百谱册为模板，自编了个小百谱，这可是定士族，岂是一般人能碰的?

于是，在有心人的运作之下，这个小百谱就同越王挂上了勾。没多久，越王就以谋逆罪下了大牢，而讽刺的是告发者居然就是蒋由，最后越王气郁而终。这件事对睿成帝刺激不小，最终土断政策虽然仍继续推行，但断断续续，终未能一气呵成。

在越王死后第二年，睿成帝驾崩，而有意思的是睿成帝驾崩前却封越王嗣平江公子为康王，立为储君。

时年，平江公子康王五岁。

于是年仅五岁的康王继位，改元嘉和，由国相颜师监国，其母曹太后垂帘。

本来许多人都猜测，嘉和帝登基后会不会为越王翻案，但一来嘉和帝当时不过五岁，未能亲政，二来嘉和帝之母曹氏是庶民出身，没有世家门阀支持能立足于后宫已是非常不易。而似乎曹氏和嘉和帝也未有为越王翻案的打算，最终只是淡化，朝野上下再无一人谈越王。

越王事件也烟消云散，至今十五年。

也唯有刘衡，在越王死后，以公羊复仇主义号召王府故旧杀蒋由为越王报仇，最后被蒋由派人斩去他右手五根手指，一代名士就此陨落。

这样波谲云诡的朝局以刘衡的出身尚且落得这样的结局，那他赵山塘的糟遇就不足为奇了。

吴薄言不由又摸摸鼻子，世事沧桑，赵山塘混迹黄河，终逃不过宿命，却又神奇的以吴薄言再生。

而名士风流的刘衡，刘寅初，成了一名落拓说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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