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章 自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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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满朝文武、勋爵权贵、天下学者也比不过您一人心思深沉！我一天性纯正的赤子，少了十五年的阅历，面对成年君王的老谋深算，我如何猜得透您的心思，去投其所好？”

李蕤抚着胸口，“哪里是谆谆慈父心肠，那是用帝王心术在碾压在欺负在践踏我！我生来就猖狂无德吗，我难道不是携带着祥瑞出世，幼年时得皇爷爷爱怜，得他亲口封为皇太孙么？我何其尊贵，元后嫡子，皇爷爷亲封太孙，我哪里做得有不对，哪里做得不好，一定要打压我，置我于死地？”

隆昌帝盯着李蕤，方才喷涌的表情突然褪得干干净净，脸上只剩下了淡漠无情。

李蕤坐在地上，红着眼睛笑道：“哪里是我做得不好，是我做得太好了！但凡有一处冒尖儿，我就是掐尖儿，我就是不稳重，我就是不恭敬不好。少年时期还好，我尚能感受到父亲慈爱，长大成人之后，您数数，我有哪日不在朝堂之上被您骂得狗血喷头？四十不惑的老太子，我简直就是千古的笑话！父皇啊父皇，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讨得您的欢心？我表现得强劲了，您觉得我有篡位之心，我表现得懦弱了，你觉得我没有太子的品格。左也不是，右也不好，我该怎么做人，您告诉我？”

李蕤声声控诉，却打动不了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心。

隆昌帝道：“怎么做人，你说应该怎么做人？滥杀无辜宫人、戕害手足、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自成小朝廷，乃至无君无父，以巫蛊术诅咒朕，哪桩哪件，是一个人应当做的？对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哪怕你干了天怒人怨的坏事，看在先皇和元后的面子上，朕都对你包涵兜底，从没有威胁到你的太子地位。可你呢，你反省了吗，你改过了吗？一次比一次离谱，一次比一次过分，将先人遗惠和朕的耐性统统耗尽，你还有脸问怎么做人？教导你的人哪个不是名师，便是个榆木疙瘩也开窍了，可你呢，越活越不成样子，越长越不成体统，乃至于今日要弑君……朕有哪点对你不起，你要这般对待你的生父？”

李蕤哈哈大笑，“看在先皇和元后的面子上？真的是看在他们的面上吗？就是因为他们的面子太大了，您才对我处处看不惯，总是想打杀我吧！”

李蕤显然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自古以来，弑君杀父的大罪是不可能活不来的。这些肺腑之言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就没机会可说了！反正都要死了，不若破罐子破摔吧！

“以前我总是想讨好您，想做个最好的太子，想让全天下人满意！可后来，我终于看透了，想通了，无论我怎么做，无论我做好了还是做坏了，永远都有一百种方法一千种态度一万种语言在等着我。你不好，你不是人，你不配做太子，你不是那块材料，你没有资格荣登大宝！表面上我是风光无限的太子，皇爷爷钦定继承人，元后元子，可实际上呢，我有什么？！没有母族、没有妻族、没有亲族，我才是无人相助，孤家寡人一个！

父皇啊父皇，难道我真是傻的吗？我再愚笨，也是深谋远虑您的儿子呀，我难道看不出来自己堪忧的处境吗？我就不该为了自己的利益抗争吗？

小时候我是多么聪明的一个小孩子呀，从上到下，谁不夸我有仁君的潜质啊！我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地步，难道您心里就没点数吗？我如果真是您口中的能人，搅弄风云似乎能把朝廷干翻似的，能沦陷到现在这般地步吗？能被人诬陷致死吗？我有那样大本事，何不效仿李世民，来一场玄武门之变后，再来一回逼迫退位？”

隆昌帝冷冷地道：“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你还说没有弑君之心？”

李蕤凄凉地望着正大光明的牌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就是因为太傻，太顾念亲情，所以才这般被动，仿若跳梁小丑般，被人捏着脖子玩耍。完了还要被问上一句，你知道自己错了吗，你诚心改过吗。我是错了，我出生便是错误，我的存在才是错误！携带着勉强、不如意出生的人，刚开始还能看在外因的面上做戏，一旦这些东西消失殆尽之后，又有何必要再演绎下去？

权臣们还能得一句狡兔死走狗烹，我呢，最多是一句利用完了该了结了！母后啊母后，您当年心心念念的男人，何等的心肠坚硬，又何曾真正将你放在心上！也好也好，至少你死了，还能落个糊涂鬼，不似我这般，看透了一切，万念俱灰，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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