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转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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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久了，怎么又来了？”引路人仍是如商歌上一次看到他时那般悠闲，随意地靠在河岸的大石边，灯盏放在一旁，定定地看着她。

“十七年。”商歌发间只余一枚白玉簪，精巧地雕刻出她的眉眼，此刻商歌面无表情，仅余唇边些许无奈痕迹，却也是笑意微微，与那白玉簪上的她竟是十分相像。

“嗯。”引路人应了一声，抬眸盯着商歌唇边的浅浅一抹笑，那双明亮却隐透荒芜的眸子径直落入了商歌的眼。

良久，商歌都没有说话，半是血红半是湖蓝的衣衫妖异得诡谲，商歌又低着头，将自己的容貌隐在阴影中，只有乌发之间的白玉簪，在她这样一身装束中，分外亮眼。

“你……来这里，不会是为了找我叙旧吧？”引路人将搁在一旁的灯提到眼前，正好挡住因为几乎从未见过太阳而显得苍白的面颊，和那双好看的眸子，他注视着灯中烛火平稳，口中却是难得打趣了一句。

“要是来找你叙旧，我怕我会忍不住动手。”商歌走到他身边，却不坐下，只站在河边，微微俯身向下看去，河水不甚清晰地映出她的面容，和她身上红蓝参半的衣衫。

引路人听她这样说，忍不住挑了挑眉，商歌的来意，他隐约也可以猜到。只是……他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将灯盏重新放下，纠结了一会，终于开口问道：“见到他了？”

“嗯，你说得对，他过得很好。”这话落入商歌耳中，她身形猛地一顿，随后徐徐舒了口气，声音清冷，不急不缓，目光幽微平淡，似乎……他已经与她没有关系了。

“也好。”引路人叹了口气，转而问道：“怎么下定决心了？”

“是时候了。”商歌声音幽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反正他也与我没关系了，我再这样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忘了来得痛快。”

引路人抬眸，见她微微俯身，正怔怔地盯着水中自己的面影，亦随之微微出神。良久，他将目光撇到一边，道：“十七年前你来的时候，我可是提醒过你，你下辈子不会……太好。”说到最后，竟隐隐有些不忍。

“那又如何？”商歌直起身子，目光越过河岸，望向对面，语气中隐约带了些许自嘲之意，“自作自受而已。”

“想好了？”听她这样说，引路人转回目光，正好落在她的裙摆上，下意识脱口而出，随后又觉得自己身为引路人，不该这样询问，便又抿紧了嘴，想着索性说都说了，不如听听商歌怎么回答。

“嗯。”没有半分犹豫，几乎是在他问完的下一刻，商歌便脱口而出，简单地音节，却没有一点迟疑。

“好吧，走吧。”引路人站起身来，提起了灯盏，与她并排站在河边，却是在瞥了商歌一眼后，身形率先消失，河岸边微风顿扬，风停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唯商歌一人静默而立，仿佛他从未来过。

商歌微微勾了勾唇，脚尖点在河水之上，身形很快沉了下去，河岸边，再无人影。

“来了，挺快的么。”荒原之上，引路人笑盈盈地执灯等着她，眸光在商歌的衣裙上一转而逝，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抿了抿唇，将即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商歌仍然清醒着，她自然注意到了引路人的视线，也知道自己这般不同于别人是因为衣裙上染了尹灯的血的缘故。“能走多远？”商歌的目光从自己的衣裙上挪开，笑问道。

“走不了多远，这是要深入。”引路人转了个身，衣摆荡起微小的高度，他却没走，仍然等着商歌。

“算了。”商歌微微一笑，素手一扬，自己的衣裙之上，血色尽数褪去，变回了那般素净的湖蓝。

“你怎么做到……”引路人自然没有错过这番动静，见她衣裙之上已经没有了那纯粹得令人有些心悸的红色，下意识地将询问脱口而出，却突然想起没有了尹灯的血的庇护，商歌已经不能保持清醒，硬生生地咽下了后半句。

商歌不过是将尹灯的血从自己的灵魂中震了出去，她双目空洞地越过了引路人，衣摆正好扫在了他的衣摆之上，却是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丝毫没有停顿，目的地很是明确。

引路人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他已经看见过尹灯这样，不想，商歌也不愿继续保持清醒了……他提灯追上去，闭上眼眸，再睁开时，其他的情绪已经没了踪迹，他的眼睛，又成了这片荒原的倒影。

这一回，可没有人来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