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李治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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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

龙椅太硬，设计师没学过人体工学，坐在上面，每一秒都是煎熬。不过李治也坐了好些年，倒也习惯了。

“……今朝战事颇多，又天灾频发，不宜再兴土木。去岁左领将军赵孝祖大破白水蛮，陛下赏了二十万贯，朝中银钱不足，缺额还是以布匹补的。关内旱，陛下着都水监兴建水库，前前后后拨了三十多万贯钱。若非房遗爱等贼谋逆被抄了家，这钱怕是也不好拿。”

长孙无忌的语速不快，却字字都锤在李治心上。李治的脸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黑了起来，长孙无忌却当看不见，还说个不停，“前朝亡于炀帝徭役，陛下当引以为戒。高祖和先皇都对太极宫多有修缮，而今太极宫虽不算新殿，却也颇为奢华。陛下稍作忍耐，与民生息……”

“舅父，朕且问你，”李治的眉毛都快皱到鼻孔下面了，他打断了长孙无忌，“你当朝宰，今朝中有丁几何，去岁进户多少，财赋几石，你可明了？”

“这……此事须得问户部。”

好哇，长孙老儿，你这厮身为宰相，连岁赋多少都不知道就罢了，还敢跟朕说没钱？

户部右侍郎上前道：“去岁进户一十五万，今见有户三百八十万，约有丁男五百余万口，算上绢、棉、丝、麻，年赋近两千万石。”

丁男是指十八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服役交税的男子，若是把全国男女老少都算上，大概有一千七百多万人。

“旧隋时呢？杨广修大运河征了多少徭役？”李治又问道。

户部右侍郎答：“隋开皇中有户八百七十万，隋炀帝建东都役丁三百万，并使罪犯奴隶三百五十万；兴大运河役丁数千万，耗资财万万计，所役丁男十死四五。”

“那朕要修缮大明宫，又能用几万役丁？怎么到了舅父口中，就变成劳民伤财的灭国计了，还要与炀帝相提并论？太极宫燥热，一到夏天，帝后妃众就要寻处避暑，年年如此，这又要耗钱几何？大明宫还是先帝始修的，舅父敢驳斥先帝劳民伤财吗？”

堂下文武百官，无人敢应声。

刚上任的司空李勣出来打圆场：“陛下，臣以为这大明宫该修，但而今也确实不宜劳民伤财兴土木。不若这样，这修大明宫的钱财从陛下内帑出，出多少钱陛下自己掂量；劳役则由户部征发，但每年役丁不可逾三万，罪人不限，不论良民罪人皆不可有过多死伤。”

“就按李卿说的办，朕先从内帑拨十万贯钱，着工部三日内议出个章程来，尽快操办。”李治气得拍案而起，“退朝！”

永徽五年，唐高宗李治27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也是和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关陇贵族集团矛盾最激烈的时候。李世民留给他的三位顾命大臣中，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都属于关陇集团，而李勣被前二者联手打压。长孙无忌把持朝政已数年，羽翼渐丰的李治自然不甘于只做个傀儡。近日的朝廷之上，二人几成针锋之势。但李治又动不了这个舅舅，长孙无忌的门生故旧遍布朝堂，杀长孙无忌的诏令刚发出三步，就会有一大堆文武堵在宫门口请皇帝收回成命，这怎么杀？

心烦意乱的李治去找武媚娘诉苦。这也是这两年的标准流程了：

某事待议。

李治：准了。

长孙无忌：不准。

李治：长孙老贼！*******

李勣：好了好了，大家各退一步，这个事就这么办。

李治（回到后宫）：呜呜呜，媚娘，长孙老贼他欺负我~

武媚娘：好了好了，陛下消消气，乖，不哭~

李治（含情脉脉）：媚娘~

武媚娘（面带娇羞）：陛下~

情绪波动如此之大，李治死得早也是有原因的。

……

李治到了武媚娘的寝宫翠微殿门口，武媚娘正在教她的好大儿说话写字呢。李弘现在一岁半了，为了避免未来被亲妈鸠杀的一丢丢可能性，他自生下来就疯狂缠着武则天。武则天把她的亲妈杨老夫人接到宫里当奶娘，杨老夫人一抱起他，他就开始哭，也不吃奶，边哭还边喊“娘，娘”。可怜杨老夫人，活了五十多岁也没见过这阵仗，只能抱着他去找武则天。亏得这厮上辈子读了快二十年的书，撒泼耍赖竟如此精通。

武则天贵为宸妃（在李弘落地那一天就被封为宸妃了），自然不可能亲自喂奶，只得让人把奶娘的奶挤到奶瓶里，再亲自喂给李弘。喂完奶，李弘也不消停，非要让武则天给他念书，从百家姓千字文到四书五经到春秋左传再到孙子兵法甚至小说志怪，李弘来者不拒。不给说书他就哭，换人说也不行，怎么哄都不好使。武则天委屈啊，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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