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民底层笔记》转载请注明来源:新起点小说xqdxs2.com
“三反”运动到我家
早已消失的多伦路小学是我的小学母校。弄堂里有我的同班同学,是住在我家对门52号的女生沈芝霞,她比我大两岁。
我在班里属于不用功读书的“差生”。按照级任先生(班主任老师)的说法:我既非“捣蛋鬼”、更非“皮大王”,是一个长不大的“闷皮”孩子,上课思想永远不集中。于是派沈芝霞来当我的课外“小老师”,一来是她家和我家最近,二来她是少先队小队长。
小学高年级的男女生界线划得很清楚,彼此不大搭界的。如果有男生在女生中“扎堆”,会被大家视作“娘娘腔”;反过来,喜欢和男生一道玩的女生,一定会被女生们看成“十三点”或者“痴头怪脑”。所以我对女生来帮助自己这件事是相当不高兴,而沈芝霞却十分起劲,因为这是老师给她的光荣任务。
放学之后沈芝霞就到我家来和我一道做作业(我拒绝到她家),我做不出就问她,她会大惊小怪地说:“侬哪能(1)算术课一眼(2)阿不听!阿是(3)思想又开小差啦?”问得我邪其呒没劲(4),还担心她会向算术老师去告我的状。谢天谢地,第二天她倒没有。
这天下午和往常一样,沈芝霞到我家来一道做作业复习功课,因为明天要测验了,时间比平常长了许多,天渐渐黑了,我母亲进屋来开了灯,她已经准备好晚饭等我父亲下班回家。就在此时我家来了3个不速之客,一进来就自我介绍是人民银行“打虎队”的,声称我父亲已经承认了自己是贪污银行资产的“大老虎”,贪污所得就放在家里,要我母亲交出来!
我母亲告诉他们:这是没有的事!家里没有多余的钞票,我先生也绝不会贪污!这些话把“打虎队员”给气坏了。有一个人一拍桌子,气势汹汹地喊:“你家男人都坦白交代了,你还在帮他抵赖!”我母亲的四川嗓门比他还大,竟然和他们吵了起来。
沈芝霞吓得脸色发白,赶紧收拾书包离开我家。我母亲还不忘叮嘱她:明天再来哦,再来做功课哦。
什么事也没有
母亲和“打虎队”越吵越凶,隔壁房间的祖父祖母都过来了,祖父胆子小什么也不敢说,祖母(我们宁波人叫阿娘)倒是为自己儿子辩白了两句,却被来人推了出去。“打虎队员”学着南下干部的腔调开起了国骂(其实他们并非山东人),我妈妈也以“砍脑壳的”川骂回敬。
那3个人大概醒悟“好男不和女斗”颇有道理,悻悻地走了。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后来我父亲说他们还要去几个同事家,没有时间在我们家耗了)祖父(阿爷)胆战心惊地讲:给记凡关来(5),国庆阿爸回勿来呐!但母亲和阿娘认为他一定会回来。
晚上7点刚过,父亲就回家了,只比平时迟了1小时。在共进晚餐时,父亲告诉我们事情经过:今天提早下班叫大家坦白交代贪污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可能就在此时由积极分子组成的“打虎队”分别去各个同事家。我父亲报告领导,经过认真回忆,不论解放后还是解放前从未贪污!领导只是让他再坐一会儿,不久就批准他回家了,什么事也没有。有两位同事回忆自己解放前揩过公家油,结果被留下继续交代,因为上头认为:既然解放前揩过油解放后完全可能继续揩油甚至贪污了。
这场风波的好处是:沈芝霞不到我家来了。由于有女生来当我的小老师,我在弄堂里阿桃这帮小伙伴眼中很丢面子,也被班级里几个捣蛋鬼作为笑料。因此我并不对沈芝霞作任何澄清,她不来最好。
我们当年小学毕业升初中是要考试的,而且还挺难考的。先是考市立(公立)中学,公立学校学费便宜多了(学费至少比私立初中少一半),考不上市立中学的参加第二批考私立初中,私立初中考不上(有些私立名校也很难考)就只能进补习学校或者明年再考了。
没过多久,1953年夏天我考上了市立上海培青中学,是6取1的比例。这让级任老师大跌眼镜。帮助我的“小老师”沈芝霞却是公立私立都没考上,在弄堂里她一见到我就避开,我知道这回是我让她很丢面子。
阿宁哥哥
我父亲请他同事的儿子来辅导我功课。这位我称为黄伯伯的同事住在余庆坊127号,湖北人,他的独生子阿宁据说是虹口中学的优等生,我叫他阿宁哥哥。
黄伯伯在“三反”运动中曾经是嫌疑对象,他被关在单位里不让他睡觉,几个人“车轮大战”审问他。一个老实胆小的银行职员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他糊里糊涂承认自己拿过公家几百万元。“打虎队员”乘胜追击继续“挤牙膏”,黄伯伯把金额上升到几千万,为了让“打虎队”满意,他又加到了几亿、十几亿、几十亿,最后达到一个天文数字:他所在营业部的全部资金都到他口袋里去了,银行一点钱也没有了,可以关门歇业了。对如此荒谬的“赫赫战果”,“打虎队”竟然会心满意足地向上级汇报,黄先生就留在了单位里等待处理了。
“打虎队”到127号来追查这笔巨款的下落,黄太太跳起来了。黄太太毕业于武汉一所女子高中,在太太们中是出了名的精明强干和有文化,她义正词严地告诉“打虎队”:这是乱讲!我不和你们这些人废话,我找你们领导去。于是黄太太立刻叫了一辆三轮车到了外滩银行总部(人民银行上海分行),居然找到了分行领导。她口齿清楚、条理分明、一五一十地讲了黄家的经济状况和不可能贪污的事实,最后她还告诉领导:她决定写信给在北京的二哥讲这件事,她二哥是我党一位参加过长征的高级干部,其地位之高连银行领导也是要肃然起敬的。
结果可想而知,黄伯伯平安无事地回家了。经过核实,贪污巨款之事纯属子虚乌有,不过黄伯伯也被批评了几句,关照他今后要实事求是,要经得起考验,黄伯伯听了只有苦笑。
阿宁哥哥大概继承了他妈妈的聪敏,他不仅自己学习好,而且很会当小老师。他立刻就发现只需辅导我算术,别的学科他不必操心。当年考初中要考语文、算术、自然、历史和地理,阿宁只抓我算术,而且重点放在我的薄弱环节——四则运算应用题上。每当我有点进步,他会给我一点奖励:几张香烟牌子啦,几粒“三北盐炒豆”啦,他有一回拿一份1952年虹口中学入学算术试卷给我做(当年没有统一升学考试,各个学校试卷都不一样),我居然做得很令他满意,他奖励我一本连环画,是武侠故事:“大破笔架山”。
“四兄弟”
班级里同学都是三三两两形成了各个小集体。我和范延生、赵凌云、潘大德是“四兄弟”,曾经在余庆坊1号的晒台上举行过“结拜”仪式:买了点花生米、牛肉干之类的零食;一人一杯白开水以水代酒,碰杯并宣布我们义结金兰,从此就是兄弟了。既未弄香烛之类的“封建迷信”物品,也没有搞叩头这种“封建礼节”,因为我们都是反帝反封建的少先队员!
范延生在我们4人中年龄最大所以是大哥,他在家里众多兄弟姐妹中排行老二(有一个大姐),所以颇有兄长风范。他讲话不快不慢、四平八稳,从不过激,小时候就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他住在吟桂路,家里藏书颇丰,他曾借给我《乌拉波拉故事集》、法国小说《苦儿流浪记》、意大利名著《爱的教育》等许多好书,他家成了我的私人图书馆。
赵凌云住在永乐坊他姑妈家里,他和表妹吴蓉都是我们班里的同学。我从未见到过赵凌云的父母也没听他提过,大家猜他父母可能不在人世了。我们4人中他最“苦命”。小学毕业后他们表兄妹都没考上初中,一年后赵凌云仍未考上,直到1955年他才考上和田中学。(1955年私立中学全部变公办,又大大发展了一下,新设了许多中学,所有的小学毕业生全部升学,连弄堂里阿桃也考上了初中)所以赵凌云就不大乐意和兄弟们往来——心情不好吧?1958年他初中毕业后就去了铜官山冶金安装公司工作了。1960年他们公司在合肥有业务,我在街上遇见他,他拿出二哥的架势把我拉到他单位食堂请我美美地吃了一顿,这可是吃他省下的口粮!这可是大饥饿时期!
更多内容加载中...请稍候...
本站只支持手机浏览器访问,若您看到此段落,代表章节内容加载失败,请关闭浏览器的阅读模式、畅读模式、小说模式,以及关闭广告屏蔽功能,或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小说推荐:《大唐:不让我种地,就把你种地里》《网游:女友竟是神级BOSS》《开局废了四合院,扛着猎枪去下乡》《穿越淞沪战场,崛起成为最强军阀》《万界融合:我能调控爆率》《道爷要飞升》《北美新神》《永恒之界之林玄》《仙工开物》《娱乐春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