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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食·1
我们学校食堂是军事化管理:8个人一桌,一大盆菜放在桌上,饭原先是自己去拿,一碗一碗蒸好的米饭热气腾腾地在笼格内随便拿。这不是共产主义吗?可惜好景不长,过了1959年国庆以后,饭实行定量供应:每人一个搪瓷大碗,由班级的生活委员去领来,碗里的饭仍然是蒸熟的米饭。至于学校为什么不像其他学校那样实行饭菜票制,我猜可能是我校的管理人员、食堂职工都是来自一所军事学校——第三步兵学校的缘故。
早饭永远是粥加咸菜。从1959年到1960年,粥越来越稀,大家越喝越多,以至于上午第一堂课下课时,千军万马夺门而出,直奔厕所,甚至有些男同学就找了什么角落施肥了——厕所已经挤不进了。
有两个学生干部把一桶粥抬到方书记那里,请领导看看:我们同学吃这种能照镜子的稀饭,能好好学习吗?方书记的脸色很难看,但他却说:小冯我看你反而胖了嘛。
粥的问题最后这样解决:也实行定量供应,粥每个班级一大桶,每人一大瓢。这就要求盛粥的容器必须能装得下这一大瓢!所以每到早餐时间,浩浩荡荡的学生队伍涌入饭厅,每人手里都拿着脸盆大小的家伙,连女生带的容器也有这般大。
后来有的青年人问我:怎么食堂早上不供应馒头之类的东西?我真的无言以对。我们当时吃饭是二干一稀,只有中午、晚上才有可能见到馒头。
这一大盆菜由每天的值日生分成8份分食,挺卫生的,除了过节有荤菜分起来责任比较重大——7双眼睛都盯着呢,平时反正是没什么油水的蔬菜,多点少点无所谓,彼此还很谦让。
从1960年到1961年,红薯(上海人叫山芋)渐渐成为饭桌上的主角,玉米粉加山芋粉做成的糕是上品;山芋粉馒头如同煤球,还算可以;最糟的是山芋干蒸得半生不熟,还带着霉味当主食。
伙食·2
粥定量以后,有一个时期不再加水了,可没让大家开心多久,粥又变稀了。这回再也没有人去向领导反映。一直到1962年,粥渐渐地又稠了起来。尽管报纸上永远形势大好,而我等喝粥的学生却是从粥桶里的厚薄来认识形势的。
学校的食堂开会时就是大礼堂,既能让几千人开会,也能容纳几千人同时用餐。不知为什么,食堂里只有桌子,大家全站着吃饭。似乎当年全国高校学生食堂都是这种模式。
有一回我们和往常一样到大食堂用餐,发现在靠舞台一侧的10来张桌子旁居然放上了坐椅,还立了指示牌:省三级干部大会就餐处。桌子上一盆一盆的鱼、肉、炒鸡蛋、豆腐之类早已在我们餐桌上失踪多日的美味赫然在目。过了一会,一些中年人陆续进来,有的穿中山装、有的披中山装、还有的人穿没有领章的军服,不多时,风卷残云,吃得一点不剩,抹着油嘴离开。
我们从报上知道省里在开全省三级干部大会,为了继续鼓干劲、反右倾、誓夺今年农业大丰收。可怎么到学校来给这些干部开饭?弄得大家心理怪不平衡的。消息灵通的老曹告诉我们:干部太多!宾馆招待所人满为患,那些级别高的譬如地委一级的肯定在宾馆吃饭,县委书记一档的在招待所,而那么多公社书记之类的只能安排到各所学校去了。学校还有人出面解释:干部吃的食品是省里专门调拨下来的,不会揩学生的油。
听说来吃饭的都是公社干部,同学们投过去的目光就像匕首似的,农村不就是给这些家伙搞得一团糟吗?我们现在喝稀粥不就是拜他们所赐吗?王能静对我说:他恨不得给这些披着羊皮的狼一记耳光。
大概是仇恨的气氛让这些干部也感觉到了,最后两天他们用餐的时间与学生错开了,等我们离开食堂才摆菜用餐,大家眼不见也就心不烦了。
干部大会结束时,我们小小的沾了光:中午的菜是油炒豆腐渣,估计是磨了大量豆腐之后,豆腐渣就留给我们学生了。
那个年头,有豆腐渣吃是相当不错了。
小猴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叫他小猴。他个子矮小,尖下巴,脸似乎是七八条肉收缩而成,只有笑的时候才舒展开来,显得那样开心、单纯。
当年的大学每周至少两次政治学习,小猴从不主动发言,总是低着头,只有别人点名要他说话他才开口。不论什么讨论内容,他总是千篇一律批判自己出身地主家庭、打上了阶级烙印,所以要好好改造。说话的语气十分沉痛,一副低头认罪的样子,弄得主持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和我想象的地主后代截然不同——当然我的想象乃是党的多年宣传教育成果——小猴夏天只穿一件白短褂,连背心也没有;冬天白短褂外头套一件黑棉袄,一年到头黑白两色。每个月2元钱零用钱由学校发给,所有的农村同学都是这个待遇,当然伙食费10元也全免。那个年头农村里的学生家长是不可能拿出1毛钱来给孩子的,这一点学校很明白。小猴是农村同学中最清苦的一位。别人还能从城里的亲戚那里弄一两件衣裳,甚至从一个部队里当干部的哥哥那儿搞到一双军用皮鞋,小猴一概没有。1961年以后,几乎所有的农村同学都能在假期结束返校时带回一些黄豆、花生之类,小猴也没有。因为所有的暑假、寒假他都在学校过。有人说小猴的父母可能饿死了,直到毕业没听小猴提过他的父母到底如何。
有一回省里各大剧团的主要演员来校演出,压轴的是黄梅戏皇后严凤英的“夫妻观灯”。我在寝室里大放厥词,把地方戏说得一文不值,本人只看京戏。小猴从不反驳别人,只是沉默。最后我还是和大家一块去了。学校礼堂都坐满了,我和小猴站在后边。当一位扮相秀美的青年演员唱豫剧“拷红”的红娘时,大家都被吸引住了,那真是:人又漂亮身段又好。小猴喃喃地说:“可好?可好?”我回答:不错。他笑了,缩成一团的脸舒展开来,显得那样开心。
小猴的中学同学也是他的老乡告诉我:其实小猴小时候挺活泼的,自从进了高中明白了什么是阶级路线之后才变得不爱笑了。他是独子是他父母心头肉,中学住校,父母走几十里路来看他,小猴还对他妈撒娇呢。
小猴的老乡还告诉我们匪夷所思的一段历史:小猴老家地处淮北农村,家家都穷都是一样的草房。土改时工作队非得搞一个对立面出来,小猴家人口少,他爸又能干活,所以家里吃白面馍的次数比别家多。乡亲们商量让小猴家当地主,小猴爸情面难却就答应了。就这样,既没有长工也没有佃户,住草房的小猴家成了地主,成了新中国的敌人。还算好的是:没开斗争会,没有抄家分浮财,乡亲们都明白,小猴家除了一把铜水壶,什么金银财宝也不会有的。
小猴是高分考入我们这所地方高校的,和其他出身不好的同学一样,他要不是考分特别高绝对进不了大学。我班级中还有一位出身地主的同学,据说是本省高考第1名。总之,他们如果受到公正的对待,是应该进清华、北大这类名牌高校的。后来“文革”开始时,学校领导因为收了那么多出身黑五类子女而受到批判,这也成了一条罪状,这是后话了。
到了大学二年级分专业,小猴分到电子学专业,和我不同班;后来他的专业从我们物理系独立出去,成了电子学系,所以除了上公共课偶尔在大教室里见到他就不大碰头了。有时他班上同学来我寝室串门聊天,由于小猴从不串门会友所以我只能向他打听小猴近况。同学告诉我们:小猴一如既往地用功学习,一如既往地拼命劳动——下乡劳动挑最重的担子,一如既往地抢着打扫卫生、打开水,搞得那几位同寝室的人越来越懒。
我问他:开会时还骂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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