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自幼贫寒,考中进士后虽然“脱贫”了,但以他的八、九品官员的月俸收入,也就相当于步入“中产”,还算不上富裕。
他也在汴京待过,听闻过樊楼名酒之名,更知道敖凯手中那一壶“眉寿”酒,就抵得上他一个月的俸禄。
再看看他身下这辆低调内敛,却又不失奢华的奇怪四轮马车,素来生活简朴的范仲淹,下意识蹙眉,有些坐立难安……
他犹豫了下,低声朝徐长卿开口说道:“贤弟,三词先生这辆马车,略显奢靡啊。”
徐长卿略感错愕,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笑道:“范兄可是想说先生贪于享受?”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范仲淹有些后悔自己孟浪了,赶紧否认。
徐长卿美滋滋的饮下杯中美酒,随后笑道:“没事,先生自己也说了,他就是贪于享受。不过先生用于享受的钱财,却并非贪墨而来,更不靠先生家大人。”
“范兄看过朝堂邸报,应该知道当初林公失踪,娘娘生辰纲遗失一事吧?”
范仲淹点点头:“此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我自然清楚。那事皆是内侍雷允恭在幕后捣鬼,妄图谋害林公,没错吧?”
徐长卿继续说道:“没错,就是雷允恭那阉人派他外甥干的,差点害了林公性命。此事后来虽然水落石出,林公也官复原职,但范兄或许不知,当初朝堂可是籍没了林家所有家产,用以赔偿娘娘的生辰纲。”
“先生与其兄长女弟被赶出家宅时,身无分文。”
“而待林公归来,先生却已然赤手空拳赚出了数十万缗的家财。”
“先生说了,他的钱财是凭本事赚来的,不偷不抢,花钱让自己过得更舒坦一些,没什么不对的。”
这事范仲淹第一次听说,对林小寒敬佩不已。
但对于徐长卿的话,范仲淹并不认可。
他默默在心里念了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子曰,礼,与其奢也,宁俭。”
范仲淹觉得不该继续谈论这个话题,毕竟林小寒无论是身份地位,都不是他应该妄论的,于是闭嘴不言。
徐长卿却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不紧不慢的说道:“范兄有所不知,先生在这方面,更崇尚管仲之学。先生曾与我等说过一门学问,名为经济学,简而言之就是物资的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学问。”
“先生认为,管仲所言国富而粟多,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这些话,都是绝对正确的。对了,先生说,这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范兄若是有兴趣,不妨请教请教先生这方面的学问。”
“总之,先生认为,他赚取的钱财,只有拿出来花费,才能产生价值,并让更多的百姓得到益处。”
范仲淹不解,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贤弟,这是何意?为何先生花钱,便是对百姓有益?”
“呵呵,道理很简单啊。”徐长卿指了指马车车厢,“以先生这马车而言,他花费重金打造,这些钱财没有凭空消失吧?这些钱财被先生花掉后,赎买木材、棉花、皮革、铜器、瓷器,钱财从先生的手中,流动到了工匠、商贾手中,变成了商贾的收益,工匠的工钱。”
“如此,商贾们有钱财雇佣工匠,工匠们有钱财购买黍米,养活家人,此为富民。”
“而先生若是不打造马车,这些钱财不过是堆在钱仓之中的一堆铜钱绢帛而已,何用之有?既不能吃,又不能喝,不过阿堵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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