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遣返动物园

窗外的暴雨终于消歇，可乌云还压着房顶，透不见青天，时间在静谧的对峙中变得漫长。

宋牧及时斥责陈貊不懂礼数地莽撞靠近，已然失了先机，被那双清亮的眼睛嵌住自己，没来由地少了底气，“恐怕不行，今晚是私人聚会，得有会员资格才能允许入内。”

“哦。”陈貊遗憾的发出长音，撅了嘴带着些孩子气的不甘心，“本来想着陪你加班，我连晚上的聚会都推了，结果你早安排好了。”长叹总带足了嗔怪，倒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牧的肩头一轻，陈貊已经退后了两步，拉开了这足够让人误会的距离。

“算了，我还是先去茶水间找个罐子装茶叶。”棱角分明的清俊脸庞挤出熟悉的笑容，偏从眼睛里瞧不出半点开心的迹象。

陈貊走得快，深色的粗绒地毯吸收了青年人沉重的脚步声，却又不能掩盖彻底。宋牧盯着自己那件穿在陈貊身上刚好合适的浅色运动衫，轻声叹了口气。

想从这些不合时宜的相处中，挑出相悖游戏规则的明确错误以警醒自己，却猝不及防地与心底那一丝恻隐之心再次短兵相接。宋牧将那块被撬下的茶块都倒进沸滚的热水里，褐色的茶叶立刻将水染作澄黄清澈的茶汤，氤氲出醇厚甘香的潮湿热气。

陈貊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茶已经泡好了，他嘴里叼着白色的环保纸木棍，笑嘻嘻地冲宋牧显摆，“唐瑾她们也太热情了，我不吃就不让走。”把干净的玻璃罐子放到流理台上，从兜里又掏出一支梨膏糖巴巴的递到眼前献宝，“我吃着还挺不错，就多讨了一根给你。”

宋牧睨了一眼那熟悉的包装，兴趣缺缺地移开了眼，“那倒是挺适合你的。”

“吃个糖怎么了？这屋子里就咱们俩，损不了宋总社会精英的形象。”陈貊挑衅地将糖块抵在牙齿上磨蹭，发出‘咵咵’的声响。他总觉得宋牧那话里在挤兑自己像个小孩，把先前嫌自己闹腾抢茶刀的事儿也一并归咎进去。

“张既恩说这梨膏糖有润肺止咳的功效，适合长期吸烟的人。”宋牧白他一眼，又往自己杯中注入了新鲜热烫的茶水，“这样才能肆无忌惮的对自己的肺搞破坏。”

“哦，那我倒是可以多买点，回回抽根烟还得跑天台，跟你这呆了两天我烟都快戒了。”陈貊笑笑，拿过自己的杯子满足的喝了一大口热茶，辨不出好坏，但那股暖和的感觉一路从喉腔烫到心里，四肢百骸都舒泰。

“嗯，回头烟戒了，也差不多就该去换副假牙了。”

“劳宋总惦记，我牙口比六年前还好，要不现在你让我咬一口试试？”

“我又不是吕洞宾。”

“宋牧！”三两句被激得炸毛的青年人沉不住气直呼了上司大名，挥着手里的茶刀眼神威吓着正惬意品茗的人。

“我给你挑了几个比较有代表性的项目策划书，你先看看，要是有不懂的，你可以问问张既恩或者温蔓蔓。”宋牧的语气有些公式化的冷淡，骤然让两人之间松懈调笑的气氛散了下去。

“我说了不用。”陈貊拒绝得干脆，因为不耐的抿着嘴，下颌绷出跟明显的线条，“就算你不想教我，也没必要把我推给别人。”他将那柄锋利的铜制茶刀直直插到茶饼上，眼神倔强得像只被踩中尾巴骨的幼兽。

“他们都是我带出来了，为什么没有资格教你？”宋牧的耐心也被拉扯殆尽，言语中更是有着不容置喙的严厉。

“他们又不是你。”陈貊坦然的与他对视，神情坚毅全然不觉得自己这混不吝的理由有何不妥。

宋牧只觉得自己好多年没有被人噎得如此无可奈何，有种想直接掷杯摔门的冲动。倔强蛮横的小崽子太难规束，更要命的是那忽好忽坏的情绪别扭，什么都得顺着毛捋着哄。

“理由我先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既然你说来明城是学习的，那就要有个学习的态度。”再开口时宋牧的态度已经有了明显的缓和。

“我不会开罪他们。”陈貊捏着铜制茶刀，指腹贴着光滑的刀柄摩挲着，“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会跟他们相处融洽。虽然懒得搭理是真的，但也会尽力维系好同事关系，再说我又不是二愣子，也知道些职场上远近亲疏的利害。我先前的意思，只是想说...”

陈貊突然笑了笑，不是平时那种刻意卖乖讨巧的态度，反倒有些小心翼翼的解释着，“跟你在一块我才能自在。”顿了顿，突然沉沉的叹了口气，在安静的房间里，这动静便格外清晰，“你在我这，跟任何人的分量都不一样。”

即使是宋牧也未必能经得住糖衣炮弹火力全开的腐蚀，特别是意志力已经被对方委屈的神情瓦解大半的关口。幸好，陈貊此时不像六年前无助又脆弱地紧挨着自己，会用那种和窗外空气一样潮湿的无辜眼神，溜圆的眼睛巴巴地望着，非要勾引出旁人心底那微末的同情才肯罢休。

“教你诡辩技巧的人有没有告诉过你，玩偷换概念，其实更容易暴露自身的谬误。这样会在论辩过程中自觉或不自觉地违反同一律的逻辑要求，用一个概念去代换另一个不同的概念而产生的逻辑错误。你这招，在我这里，行不通。”宋牧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他面前的茶杯已经见了底。

“三个问题，我每天就问你三个问题，在办公室的不算。”陈貊举起右手比了个三，认真地模样有些像发誓，“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算是知识付费成么，你的一日三餐换三个问题。”

绕了半天又绕回了这个无解的问题，宋牧觉得自己实在低估了陈貊的毅力。

“成交。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宋牧从陈貊脸上收回了目光，刻意忽略对方得逞的笑容，“倒茶，做秘书的能不能机灵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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