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人心不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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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事儿确实不该提起来让您再伤心一次。但我就好奇，您从来没有怀疑过令千金为什么会自杀吗？如果她和代添的感情真的那么好的话，为什么一点求生的念头都没有？”陈貊坦率的与石镇东的目光相接，“说起来代添为了圆自己痴情不负的人设还真下了血本，老婆死了立马去做结扎，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对他人又能心软吗？”

“我当然不会让我的女儿死得不明白。”石镇东说到这里重重的咳了一嗓子，像是绷足力气要把喉咙中积淤的痰液都咳出来，“阮阮在小产之后就得了抑郁症，她的死，代添也很难过。”他说话仍然非常吃力，但语气笃定得让人无法怀疑。

“看来是我多管闲事查了些不该查的东西。”

陈貊那摆明另有隐情的口吻听得宋牧都忍不住想要踹他一脚，可瞧着石镇东晦暗不明的神情，他又不得不在心下为他鼓个掌，要论吊人胃口，这混球当真是有些天赋在的，把话说得进退有余，就算真得罪了石镇东也有让自己从中转圜的余地。

“好了，你就别耍嘴皮子逞能了，连人石先生都没查到任何蹊跷，你一毛头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宋牧适时的接过话，伸出一只手亲昵的放在陈貊的手上，朝石镇东抱歉的笑了笑。

“我的手段不怎么光彩，但得来的消息，能确保可靠。”陈貊露出一贯的自信笑来，反将手心扣过来回握住宋牧，拇指来回的摩挲在对方的手背上。

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忌惮。石镇东那张僵白发灰的脸在灯光下显出骇人的阴沉，可他自始至终没有按下轮椅上的警报器。

“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给石先生讲个我听到的故事吧。”陈貊敛了笑意，朝宋牧看了一眼，慢悠悠的开口道，“这个故事，要从石阮阮的主治医师那里说起，梁医生这些年守着石阮阮这个秘密也没少得石家照拂，可他的心到底是向着石家还是向着代添的呢？据我所知，梁医生许多年前有个得意门生，因为家境困难上大学的钱都是梁医生资助的，后来这个学生也挺争气，去了国外留学，现在在那边混得也不错，梁医生自己没有结婚成家，说这个学生是他的半子也不为过。前年，这个学生和多年相恋的男友通过技术手段生了一对龙凤胎，梁医生顺理成章当了这俩小孩的爷爷，这两年经常飞国外去探望，现在桌面上还摆着合照呢，逢人就夸孙女、孙子有多聪明可爱。”

“我也是好奇，所以就查了查这学生的底，没成想还真有点意思。”陈貊顿了顿，嘴边那讥讽的笑意隐藏不住，“这人如今叫沈知意，没改名前叫沈宝福，从小学习就不错，确实是块读书的好料子，即使家境不怎么样，但人刻苦啊，年年都拿奖学金，后来进城读了大学选了心理专业，认识了客座老师梁医生，也是得了梁医生器重和栽培才有机会出国深造。但是沈知意在出国前确实犹豫了很久，因为他当时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比他小三岁，当时刚考上本市的一所二流大学，但两人的家境都算不得好，学费都是跑细了腿攒出来的，所以这个公费留学的机会要是错过了，怕是再也等不到第二个。”

“所以他们分手了？”宋牧问出口时心下已有了答案。现实社会就是这样，恋爱无法饱腹，有情饮水饱那是小说里才常见的富贵闲人和恋爱脑。

“分得也不干脆，毕竟那么多年感情。这小竹马结婚的时候听说沈知意还去了，据还以男方家表哥的名义送了一份厚礼呢。”陈貊边说边观察着石镇东越来越难看的表情，那像是生吞了一只苍蝇却吐不出来的模样实在让人瞧着于心不忍。

“代添就是沈知意的小男朋友？”宋牧不自觉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有些吃惊，虽然他从不相信代添那深情的鳏夫人设，但也没料到这背后竟有这么大的隐秘，一时间也有些懊恼没有提前和陈貊了解过事情始末，就这么冒昧的到石镇东面戳穿了这件家丑。

“你别说，沈知意那龙凤胎里的小男孩和代添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陈貊不以为意的笑笑，“我让人查了代添这些年的处境记录，不管是直飞还是兜圈子，都会去见一见沈知意，实打实的空中飞人啊！”

空气潮热的屋子里半点透不进半点夜晚的凉意，可人心却像被抛进了冰窖，冷不丁的就冻得一哆嗦。石镇东的脸上出现了一种诡异的镇定，发黄的眼白上嵌着灰蒙蒙的眼珠，比死透的鱼目还要混沌，好半天才转一下，的确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回过神来，喉咙像是被人钳住般发音艰难，张着嘴动了好几次却只讷讷的说了三个字，“沈知，意。”然后又是一阵猛咳，动静比之前都大，总让人担心一个猛劲儿把胸腔里那肋骨震碎，戳进咳嗽不歇的肺里。

宋牧眼疾手快的按了按石镇东轮椅上的警报器，又不得不伸手替人捋了捋背顺着气。他一个外人听了这番辛密都忍不住震惊，更何况一直将代添当做接班人培养的石镇东。想宽慰几句却又明白此时任何语言对这个哀恸之中的父亲都是种残忍的伤害。

刘管家行色匆匆的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穿着制服的高大男人，将原本宽敞的出口挡了个密不透风。

石镇东咳出了血，没有血色的脸上却突然有了一丝活人气息，虽然急促时大气进小气出的模样像极了一条濒死的鱼。宋牧和陈貊识趣的坐回沙发上，看着随后进屋的医生护士将石镇东团团围住。

“他会被气死么？”陈貊突然开了口，语气中带着道不明的惋惜。毕竟这个秘密对石镇东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病人来说，实在是致命一击。

“不会。”宋牧将视线从人群移开，转而落到身边人脸上，年轻英俊的眉眼没了先前对着石镇东咄咄逼人的锋利，眼中踟蹰的不安让陈貊看起来像个做错事后万分懊悔的小孩，他偏了偏头示意陈貊附耳过来，又才压低了声音说出理由，“代添的事没查清楚，他没有脸去见他最爱的女儿。”

人争一口气，特别是在最爱的人身上。

这句话像是定心丸。陈貊松了一口气，手却下意识的抓紧了宋牧，好半天两人都没在说话。

“今晚要注意观察，石先生状态不太理想，最好别再受刺激了。”医生同刘管家话说得很委婉，保持着专业态度，从头至尾一分多余的眼神也没有分给过沙发上的陌生人。

见着石镇东并无大碍宋牧拉着陈貊起身告辞，刘管家没有直接答应，走到床边小声的请示着刚恢复清醒的石镇东。可对方连应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眨了眨眼，算是应允可以放行。陈貊虽感觉宋牧一直并未对此事招惹的麻烦真正上心，但明显感觉出了那扇隔绝所有人的玻璃门之后宋牧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放心，就算石镇东发火牵连，我也不会让他殃及你的。”陈貊信誓旦旦的保证着，一改平时说话的散漫态度，正经得让宋牧有些不适应。

“没看出来陈秘书还挺有担当。”

“其实我做男朋友的话，得比做秘书更有担当。”

宋牧必须承认，陈貊笑起来实在好看，英俊的五官带着些执拗的孩子气神态，总能轻易的勾动他人深藏的恻隐。

“今天的配合任务圆满完成，劳烦陈秘书等下送我回家。”宋牧快步往前走着拉开了两人之间算得上暧昧的距离，他知道不出三步陈貊必然会追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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