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忍一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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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双捷走到外面回廊走了一阵，被风一吹，慢慢冷静下来。他担心林管家，去他房间一看，人不在，被褥收拾得整整齐齐，听小厮说他回来后长吁短叹一会儿，抱着一个小盒子往花园那边去了。跟过去一找，隔着花丛，居然发现林管家与宫里来的雪媚在说话，一面说，一面还把盒子往她手上塞。他当然不会以为林管家会在短短几日内喜欢上比他小那么多的雪媚，其中必然另有原因。雪媚是他亲戚，还是他心上人的女儿？如果雪媚是他心上人的女儿，那——太后的手未免太长了，应该早对蒋家事情一清二楚，才能提前将秀岚与雪媚二人备好。他回头找了唐殊。这种后宅事情，当然由妻子处理更加恰当。对于他的担心，唐殊摇了摇头，说早在摸查秀岚身世时，红芍顺便把雪媚身世也问了。雪媚家乡与铜门关一个东一个西，家中有父有母，都是当地普通人，与林管家并无关系。至于林管家为什么会送盒子给雪媚，她会让红芍继续打探的。结果，林管家先找了蒋双捷。他腿脚不便，但耳聪目明，三爷躲在花树后面偷看，早被他发现了。他不想三爷对自己有所误会。送雪媚盒子，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她长得很像自己早逝的妹妹，妹妹出嫁早，怀孕也早，结果难产死去了。他明知道雪媚不是妹妹，可不知怎的，不由自主地关心她的一举一动，总想着要是妹妹还活着，也在蒋家，自己能照顾她，那该有多好。蒋双捷心里酸酸的。自己虽然敬重七叔，也有意为他养老送终，只知道他无妻无儿，却从来不知道他心底里藏着这样一段悲惨往事。他拍了拍林管家的肩膀，道：“你放心，阿殊也会关照她的。”

林管家歪斜的嘴角露出一丝羞赧的笑意。跟蒋双捷相反，唐殊心里又压上了一块大石头。她虽然劝蒋双捷不必担心在意，自己却不是这么想的。从秀岚的身世来看，太后不会只是因为雪媚长得好看说话温柔，就送她进府的。如果雪媚真是因为长得像林管家妹妹而被送来，那么，蒋家在太后眼中，不过一个筛子，无任何秘密。这也是太后暗地里的警告吧，若是蒋家选择站在皇后一边，她还会有其他后手。唐殊自认平生做事光明磊落，无一事不可对人说，可其他人呢？百年世家，哪个家族都会有几个不争气的子弟，都有一些阴暗的事情，都禁不住翻抄。她与婆婆杨老夫人商量此事，婆婆说，蒋家历来讲究一个忠字，忠的是君，不是其他人。后宫权势之争、楚君之争最伤人，蒋家守住西北就好，其他事莫理莫沾。唐殊苦笑。太后与皇后，冯家与萧家，争斗越来越白热化，蒋家真的能做到独善其身吗？站不站队，有时候真不是自己说了算。蒋双捷自从知道秀岚身世后，没了兴趣继续野游骑马，只顾着在家里磨练两个儿子，或者盯着刘太医给唐殊针灸。秀岚心中怅然，但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日常依旧随身服侍，态度毕恭毕敬的。雪媚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依旧笑嘻嘻的。四月悄无声息溜走了，府中各个门户边都挂起了菖蒲桃枝等辟邪之物，丫鬟仆妇出出入入都笑嘻嘻的，不时谈起五月初五赛龙舟一事。今年皇上要在宫中太平湖赛龙舟，让两位年纪较大的皇子各率一队侍卫竞争，彩物据说不小，两位皇子摩拳擦掌，都要争第一，这些天一直密锣紧鼓训练着呢，书房里头的功课倒放第二位了。朝野不少人以为，所谓龙舟之争，其实是储君之争，皇帝有意在两个年纪稍大的儿子中，选出合适的人。人人都以为必然是皇后所出的三皇子景澈。景澈要赢，还要赢得漂亮，让人心服口服。据说他本来有意邀请蒋家大公子蒋策打鼓领头，被萧皇后一顿训斥，理由是蒋大将军伤势未愈，蒋夫人中毒未消，蒋策身为儿子，自当时时侍奉左右，怎能因为龙舟之争而召他进宫？赛龙舟，讲究的是同心协力，只要他礼贤下士，以诚待人，其他侍卫又怎会不尽心尽力？这番说话不久传到皇帝耳中，传遍朝野，不少人夸萧皇后不愧是皇后，体贴臣子。皇帝景桓为此还特意到萧皇后宫里去了，吃了新做的粽子。相比之下，二皇子景润那边就有些冷清。他生母唐贵人向来寡言，一向不得宠，皇帝偶尔才去她宫里一回，生下皇子后也差不多，连带景润也难得见父皇一面。和大哥三弟一起读书，相比大哥的聪慧，三弟的霸道，他几乎像一块石砚台似的不起眼。大哥六岁因意外溺水惊惧而亡后，父皇开始注意到他，偶尔也会跟他谈两句，不多，但他已经很满足了。这回赛龙舟，生母唐贵人叮嘱他，输才是赢，赢了反而是输，应付应付就好，万万不可尽力，要是惹恼了皇后与三皇子，后患无穷。一起训练的侍卫也是这个意思，说：“我们不过陪太子读书，意思意思就好啦，哄得皇上皇后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道理，景润都懂，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自己与他同月出生，自己还比他早了三天，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样样都要让给他？凭什么自己连争的想法都不能有？从小到大，他一直以为，让，是正常的，让大哥，让三弟。新伴读何桂年的出现，让他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另一种人另一种活法。何桂年表面看起来斯斯文文，受了欺辱，却不会息事宁人，更不会忍气吞声，哪怕是挨打，也要讨一个公道。令他惭愧的是，何桂年每一次挨打，都是为他这个小主子出头。三弟他们多狠啊，每次都是专门挑何桂年身上踹，从不打脸。何桂年呢，每次还手，不管不顾，只抱着三弟的伴读打，只打一个。“你何必这样？让一让，忍一忍就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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