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无声

第二十一章 畸孽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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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遮在高大建筑的后面,小区外的小夜市里,熟食车已经开摊。

熟食车的小老板儿是一个中高偏瘦的青年,干净的白色厨装,干净的卫生帽,干净的白色口罩,始终以一双干净的眼睛示人。

那双眼睛很吸引女性顾客,无论年青的,还是年龄大些的。她们总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某种深蕴着的教人心动的内涵,很迷人。

当他开口说话时,人们这才感受到他声音里透出的些许少年的余味儿。

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坐在他左手侧后,一样的装束,口罩随意挂在右耳上,些许稚气未脱。当女孩站起来,她几乎和那青年一样高。

她是帮手,负责收钱。闲下来的时候就坐在青年旁边打电子游戏;或者看着忙碌的青年发呆。当她发呆时,她看着他的眼神特别像安聆。

无论如何忙碌,除了收钱,青年从不让女孩做什么,她也从来没有插手的意思。女孩不是不想帮他做点什么,比如改刀之类,但女孩第一次跟他出来帮忙时不小心切到了指甲,破坏了其上精美的图案;他就再不让她碰刀。而那次切到手,并非青年想让她帮忙,只是她一时图新鲜。

每一道程序,青年都全然用心,做到极富美感,如此精准,柔和的手感……在顾客看来,看他调菜也是一种妙不可言的视觉享受。细心的女顾客常常会留意他的银色小匙在那十几个方格里蘸调料的动作,那一连串的‘蜻蜓点水’,不过几秒钟的事儿。她们除了那只手美妙纯熟的动作,什么也还没来得及看到。

女孩有时会呆呆痴痴地看着青年忙碌着,从来也不避讳什么。顾客是看到一个小迷妹的形象,倒是偶尔会以为这青年的妹妹是不是有点儿恋兄情节。

女孩的同龄们基本都还是学生。她是个笨蛋,两年前就辍学了,没别的原因,只是没有哪所学校愿意要她。她就像一粒沙子,最细的筛子眼儿好像也阔她一大圈儿,她太经不起筛。安聆为此常含悔恨;闵正尧一开始就没抱什么希望,所以也不至为她感到绝望。但最后悔的是晓峰,他一直以为是他把她给害了,这些常在他心中翻覆,使他自责。晓峰不是没想过他是寄人篱下,身不由己,他总以此开导自己,获得一时的心理上的虚慰。

安聆每次面对女儿,即会有一种说不出又无奈的心痛,她为此内疚,深深自责。晓峰看到她如此,心里说不出的揪扯。他对安聆的感情很深,深到让他感到畏惧,深到让他想要逃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如义还在筛子里,努力总有回报,他够努力,这是他的骄傲。所以,家人,和一个寄生的外人在他远大的志向面前,只注定与一群废物同等;只等到某一天,他事业有成,这帮人还得寄生在他身上,靠他活着。

一想到这些,如义感到自己是伟大的,一个最终挑起整个家庭重担的人。

安聆和晓峰的营生雷打不动,安聆却越来越闲。顾客基本还是那些顾客,没什么量的变化,晓峰渐渐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晓峰。

更多的时候,卖早点还好些,安聆还能多做些活儿。不过已经调了个个儿,由晓峰和面、扯条、续锅,安聆负责翻条、起锅、招待顾客。熟食车上的活儿基本由晓峰来做,安聆太忙的时候帮着改刀,并负责收钱。

她更多则在一旁呆呆看着忙碌的他出神,天长日久,顾客们还是渐渐从她看孩子的眼神当中看出隐隐约约的异样,容不得不往别处想。

安聆的心里很矛盾,她黑天白夜地时刻提醒自己,她爱这个孩子,因为他是海因生的!当她想这一切,常常会一个人躲起来流泪,或者痛痛快快偷哭一场。

海因是她的最可尊敬的老师,是她最亲爱的妹妹,虽然不是她爹娘生的,海因是她唯一的闺中知己,互知衷肠;安聆曾经不止一次想过,假如海因是个男人,她就把自己献给他,毫不保留,甚至不求结果,只求他一时的怀抱;那时她会恨自己是个女儿身,巴不得时光倒流,再回到那个孕妇的肚子里重生成雄性,某一天就把海因给霸占了,管她结果如何!

那时安聆最讨厌那个叫侯孝义的家伙,一股子欲盖弥彰的酸意,为此她可没少痛宰那家伙几顿,之后就后悔更做了几回人家的电灯泡。

……这两个可恶的家伙,当着我的面没命撒狗粮!你喂我,我喂你,直把老娘当空气吗!看老娘不把那‘丑八怪’侯孝义一棒子打晕了,然后拖到老娘的床上来……

……安聆心里发寒,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原来在她的爱的深处还潜伏着一个如此邪恶的肖安聆!她为这不可饶恕的罪过,心里头向海因忏悔不知多少回,她还什么都不敢做,人已吓个半死。那时,常常她不敢看海因的眼睛,老觉得她早就看透了自己的内心,就等着她向她坦白。

直到某次海因和那家伙因为一点小事情吵了嘴,海因蒙着被子凶凶地哭,安聆坐在床边安慰,一阵子过后,海因给她哄好了,但还在气头上。

安聆为她擦泪,一绺头发被她的也不知是眼泪还是口水给弄湿了,贴在嘴唇上,安聆给她理顺了,劝她说:“别跟他怄气了,那家伙也怪可怜的”她没听出来,其实她这话是有点儿责怪海因的口气。

“才不!”

海因耍起小孩子脾气。

也只有在安聆面前,她才如此毫无顾忌地耍小性子。

安聆忽然觉得自己一秒进入老妈子的角色,真是教人生无可恋了。她果然像个老妈子想起劝慰话,对正撅嘴耍脾气的女儿说:“那家伙对你可是一片痴心,你可得适可而止,别不知好歹!”

安聆也弄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说这话时还真的动了点儿真气。她怎么感觉是在心疼那家伙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海因气呼呼一转身,给了安聆一个后背,“如果你是男人我早就嫁给你了,哪里轮得到那坏家伙捡漏!”

安聆知道这妮子完全是气话,同时听出虽然是气话,但她心里已经不生气了,连‘那坏家伙’两个字儿都是甜的,这会儿心里指不定正幸福着呢。

但起码,这话不至于空穴来风吧。安聆在她屁股上‘狠’拧了一把,一脸的不屑:“老娘才不稀罕!”

海因捂着屁股求饶,安聆心里忽然坦然了,甜丝丝的,一直以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一那坛子老陈醋似乎味道一下子淡了。

然而,在时空中一同淡了的,还有海因那张欠咬的脸。当初她是把对海因的感情全然转嫁到她的孩子身上,同时累积在孩子身上的还有对海因、或者还有少部分对某人的思念转化而来的情感。

孩子一天天长大,那些积累深厚的感情,慢慢发酵了……

安聆想念海因,时常心还是会有淡淡的痛感,但早已不至于偷偷躲起来哭。海因的脸在记忆中模糊了,有时竟记不起她的脸的轮廓。她翻出照片,但当她细看照片上的人儿,为何如此陌生?明明是海因,却没有一处地方像海因?或者每一处都是海因的——大眼睛,双眼叠皮儿,小巧的鼻子,安聆忆起海因常在她面前表演一个技能:她能一吸气就把两个鼻孔闭起来,就像风中的骆驼。安聆吸气吸到呛风也做不到,不服气就扭她的鼻子,扭疼她!安聆心里不平衡,给她起个外号叫骆驼。海因非但不气还很得意,故意做给她看,她不理,海因就把她的脸捧住扭过来,固定住,让她看个够。安聆气呼呼连唤“骆驼”,海因得意地摇头晃脑……

——但当把这一切放在同一张脸上就不像了,越努力回忆越觉得不像。

晓峰却是实实在在的,每天就在眼前。她禁不住以目光经意不经意地扫描那张英俊的脸,发现:他越长越像海因和侯孝义的集合体;而且,他长得越来越像他自己……

安聆在两条街区外的一家搏击俱乐部做保洁。本来没什么机会,那家俱乐部见这上门求职的女人长相入眼,而且很有‘视觉效果’,就把原来的保洁大姐辞掉,让她顶上来。这内幕安聆是不知情,即或知情,她良心上或有不安,或还会产生一些些苍白无力的愧疚,但机会难得,她还是会来做。

闵正尧活儿挺累,薪水却单薄,而且是临时工,随时可能丢掉工作。自从他们被从实验室赶出来,闵正尧和安聆就被这个世界拉黑了,没有哪家公司愿意跟他们签聘用合同,何况求职者趋之成排,工作岗位有限,不愁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相比合同工种,临时工要‘便宜’得多,相应公司所要承担的法律责任也相对较少,很符合真香定律。

老师像一棵树,树被人伐了去,猢狲们就只能跑到大街上捡香蕉皮吃。生活变得极富危机感,安聆和闵正尧深有被这座城市边缘的体会。

世界像一部筛子,正一步步把无用的杂质筛除。与他们一同成为杂质的还有侯晓峰,好在安聆和闵正尧还在实验室的时候庸碌无为,也因此并没有对一双儿女造成什么连累。

平庸之辈的下一代,这世界懒得理会。

如今安聆和闵正尧把唯一希望都寄托在了如义身上;三个人做事,养一个吃白饭的女儿,供一个全职学生。生活或还有一点点阔余。

安聆在这家俱乐部做了已有两年,自从女儿‘被’辍学,她就把熟食车丢给晓峰,并且把女儿又一次丢给晓峰。她也更是想要逃避,每天和晓峰在一起都提心吊胆,海因把孩子托付给她,孩子一天天长大,而她,而她……

安聆用力甩了甩头,把这一切从脑子里赶出去。她不能再继续想下去,再想下去她就要精神分裂了。她看了一眼电子幕牌上的时间,已是晚上九点四十分,再过二十分钟就下班了。

晓峰应该已经等在外面了吧?她想。又用力摇头。她告诫自己:肖安聆啊!你要约束你的思想!不可以使它放荡!不然总有一天你会顺从它,毁了他,毁了这个家!

可是安聆如此软弱,她管不了它。她跪在擂台上擦拭地板上的血——那是打无规则拳赛的选手的血;分不清是谁的,是那个黄毛板寸头的肌肉男的,还是那个结实得像石头一样的矮壮秃头的?撒满了整个擂台,就像画家用刷子蘸饱了红颜料甩遍了整片画布。

分不清是谁的。

安聆用力擦着地板,以使自己分心。她把思路强引到那两名比赛的拳手身上:那两个人都戴着半截指头的拳套,每一拳打到对手身上,那声音听起来又重又狠,如此纯粹。安聆想到他们每一次挥拳,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就好像他们身上的脂肪层在那挥拳的一瞬间突然就消失了?他们的大腿真粗,而且又那么灵活,踢起来就像出拳一样轻松。见过无数场比赛,安聆已记不得上一对选手的样貌,但唯独对于他们所有拳手的眼睛印象特别深刻。

有时他们在比赛中会暴露出对对手的胆怯和畏惧,但绝多的情况下,他们的双眼冷酷,充满着将对手置于死地而后快的狂热和决心。安聆以为那时他们的眼睛是红色的,或许那只是对方脸上的血的颜色,她却以为那时他们每一个人都变得残忍了,是想要弄死对方!

比赛之前,那被称为‘死亡对视’的时刻,他们的瞳孔深处分明还隐藏着人性的软弱和复杂的无奈和恐惧。然而比赛中,被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刻里,他们又会像野兽一般纵声狂啸,不顾一切;更多人将生死置之无谓,他们活着似乎就是为了在擂台上打死对手。

安聆想起曾有一个拳手,他的左眼被对手打出眼眶,吊在脸上,那样子真让人毛骨悚然,每想起来安聆仍然浑身起鸡皮疙瘩。那人不悲反喜,发了狂,打伤他的那人完好的双眼中却露出了恐惧,最后那人被他拖到地面,就被从背后勒住了脖子,勒了好久,直到裁判趔开身拾起被勒之人的一条手臂,一松手那条手臂如同一条刚死不久的蟒蛇,软塌塌摔在血污的地面上;裁判望着那颗吊在眶外的白珠,点了点头,伸长手臂拍拍得胜之人的肩膀,终止了比赛。

被勒之人失去意识,一群人围着抢救了一番就被抬走了,不知道是死是活。安聆握着拖把的双手,手心里全是汗,胸口‘扑咚、扑咚’跳得厉害。

那只吊出眼眶的白眼珠不知道还能不能视物,如果还能够,它大概会看到,在台下欢呼乱叫的人群后面,一个软弱的女人正在那里看着它,瑟瑟发抖。

胜利者展开双臂,接受台下寥寥数十人疯狂激烈的欢呼和赞美,有人趁机将一条金腰带束到他的腰上。那只吊睛成了某种象征,似乎是象征着某种令安聆想不通、也弄不懂的荣誉。

那一方擂台,所有的光线好像都汇聚在那里,特别明亮耀眼,又好像特别遥远,就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让安聆感到陌生的、残忍无情的世界。那个世界充斥着死亡,和冷酷的气息……

桶里面的水是红色的,像稀释了的红酒。这已经是湿擦的第三遍,安聆腰背都僵了,她跪坐双脚跟,将毛巾拧在已经半桶红水的桶子里,那毛巾拧成麻花状,就有红液淅出,顺着麻花纹沥落,如同屋檐挂出的雨帘。她把毛巾在另一个桶子里摆洗一遍,又接着擦地。

这个点俱乐部的拳馆里除了晚间的工作人员已基本没什么人。没有比赛的日常情况下,会员和职业拳手们大都已经离开,少有人还在训练的,因为十点钟就要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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