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崔娘

天才少年顾文笙为了堤坝之事跟着在陈县的“东道主”谢遥和负责丈量土地的刺史府流外官到豫州西部的荒芜之地堪察地形去了，这日恰逢休沐，韩眧换上便服，来到镇远镖局拜见翟总镖头。

她今日穿了一件清爽的窄袖青袍，腰间别上聚贤山庄的玄铁令，发髻上不戴冠帽而只用一根简简单单的桃木簪子固定，除了身形有些瘦弱之外还真有几分江湖中人的样子。

来到镖局门外投上帖子，她面对江湖中人用的也不是豫州刺史的名义，而是直接用上了聚贤山庄关门弟子的身份。

迎接她进入内堂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屁孩，长得还没有女扮男装的韩眧高，一脸故作大人的冷哼道：“你们走运了，师父稍后出门走镖，刚好还有一点点时间愿意见你。”

韩眧哑然失笑。这小屁孩如果不是不知她是谁，就是知道了也毫不在乎照样的怼，反正他自己就是这里最大的翟总镖头的亲传弟子。

翟总镖头从后堂出来，大概四十来岁的样子，身形高挑，身穿一袭玄色窄袖武袍，负手而立，有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知刺史大人驾临寒舍，在下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总镖头的声音淡淡的，嗓音雌雄莫辩，经过长年累月以男子身份生活的韩眧却知道那是一种和自己一样刻意压低的嗓音。

细看翟总镖头一张冷硬的脸，也是一张雌雄难辨的面容，若是生在男儿身上便可算是男生女相，若是生在女子身上也可算是女生男相。

结合之前种种迹象，她已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想，便解下腰上玄铁令递到眼前之人面前：“晚辈今日前来是以聚贤庄主关门弟子的身份，而家师在归隐青州之前，尊姓崔，名讳上行下之。”

翟总镖头脸色微变，却在顷刻之间便回复正常，彷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那眨眼间的变化却没有逃过韩眧的眼睛。

她便借势往前踏上一步，轻声道：“我自幼失牯，师父于我亦师亦父，所以我是否也应该唤总镖头一声——堂姑母？”

翟总镖头板起脸道：“是你师父教你这样乱喊的？”

虽是板起脸来，韩眧却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松动。也许是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她了，翟总镖头便也索性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她也就松了一口气，一脸轻松的笑道：“晚辈不敢。”

崔娘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不知是是在打量着一个江湖后辈，还是在衡量面前之人的可信程度。

打量一番以后，她才淡然问道：“大人是怎样看出了草民的真正身份？”

她按着官民规矩一口一个大人草民的，韩眧却依旧照着江湖礼数，一丝不苟的道：“晚辈在离京就任之前，谢太傅曾经对我说过崔前辈在豫州境内之事；来到豫州之后，怀远也和我说了在城外前辈出手相救的事。”

崔娘子意味深长的一笑：“相救倒也未必，谢家的灵柩放眼整个豫州大概也无人敢扰。”

她这一句“放眼豫州无人敢扰”倒是可圈可点。

韩眧试探的问道：“前辈可知怀远那棺木里的谢夫人是谁？”

崔娘子爽朗一笑：“自然不会是我。”

顿了顿，又道：“在成婚之前谢重安本来说好了的，在他毋须再仰谢家那些叔伯鼻息的那日便会与我和离，让我以本来的身份行走天下；可是怀帝登基之后不仅没有了和离的事，谢府里反而真有了一个顶着崔某名衔的人，还顶着崔某名衔生了谢家嫡子——若那孩子是谢重安亲子，他又怎会让他的生母用我的身份，而不是和离另娶？所以我那时便知道了，这两母子的真正身份一定见不得光。而我恰巧便有一位同母异父的亲姐姐，是最见不了光的。”

韩眧听得瞠目结舌。“谢太傅什么也没有和前辈说过，没想到前辈却是什么都知道了。”

“彼此彼此。”崔娘子听到这句赞赏，脸上却是不悲不喜，依旧负手而立的她像是在指点后辈一般：“大人不过知道崔某在豫州境内和谢公子在城外遇到镇远镖局的翟总镖头，不也把这些东西都串连起来，然后踩到我便是当年嫁给谢重山的崔家娘子了。”

韩眧发至内心的敬佩，朝她一拱手道：“前辈聪慧过人，又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一代侠士，就算是二十年后仍有闯荡江湖、襄助百姓之志，晚辈是真的佩服得五体投地。”

崔娘子略显冷硬的嘴边勾起了一抹浅笑，顿时整个人也变得平易近人了不少：“巾帼不让须眉，崔某也可原话奉还给刺史大人。”

两人对望一眼，相视而笑。韩眧既看出了崔娘子和自己同是女扮男装，崔娘子自也不难看出韩眧和自己都是同道中人。

崔娘子将自己的经历简短道来。一开始的部份和韩眧已知的没有出入：崔娘子本名崔静书，却一点也不娴静，也一点也不喜欢琴棋书画，反而偷偷认识江湖中人，杂学百家门外功夫。谢钧和崔静书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一个不愿娶而另一个不愿嫁，反而成就了两大世家之间一段弄虚作假的姻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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