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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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裴瑛与秦镜夜谈后，她就时常请裴瑛来小坐，今日也是如此。

裴瑛在莲娘的指引下到迎客厅候着，这里的陈设都极简朴，没有一点珠光宝气的物件。

等的时间稍久了些，炉里又焚着安神助眠的香，他扒着桌沿就睡着了。

秦镜来见他前，还特地妆了一番，钗环衣履都拣了最精巧的式样。

谁知甫一掀帘，就看见裴瑛靠着桌子，安安稳稳地睡着。

秦镜无奈一笑，取来绒披给他盖上，动作无比轻柔。她在他身侧坐下，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

少年人的五官好像是雪质的，白净冰冷，脸上没有那么刚正疏朗的线条，生的偏柔美秀气，他轻轻呼吐着热息，眼睛闭着，纤长浓密的睫毛不时轻颤，像欲振的蝶翅。

秦镜记得他的眼睛，像两只盛满了温水的琉璃小碗，专注地看着她时，会让她有一种他能包容、接纳她全部苦痛的错觉。

秦镜想要伸手去碰，又把手收了回来。

她心中想着：裴瑛，你出现得太晚，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我早就不是那个只会柔弱哭喊的亡国公主，我做过的事，或许连父皇母后都会唾弃我。

你的出现算什么呢？算这个作践我二十余年的上天在我将死之际最后的一点善心和垂怜吗？

裴瑛，若你早十年出现，我……

剩下的话她都藏在心底，半点不敢去想，不敢去碰。

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如果。只是那夜的惊鸿一瞥，他就让她那颗平静了十余年的心脏疯狂跃动。

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还活着，至少还在一个人的眼中，是如此纯净的存在。

可是再心动她也不能回头，再疼也不能放弃十年的蛰伏与苦心经营，父母、幼弟、其他枉死的族人都在下面看着她呢。

她和秦弋阳不同，秦弋阳还有那场宫难后生死未卜的幼女秦绣要寻，有疲惫却甜蜜的牵念，所以秦弋阳要活着。

而她，徒余此身，除了国仇家恨之外再无牵挂，所以……

没有资格，没有立场，没有未来，只能独自将那些不该生出的肖想活活扼死。

秦镜的眼神平静了许多，坐着无聊，索性取来纸笔画裴瑛的小像。

她无比珍惜地捧着那张纸。这样就好，秦镜，清醒一点。他永远不会属于你，这世上遭难受苦的人太多了，换了谁都一样。

他短暂地照亮过你，让你的心不是全然痛苦、黑暗的，这就够了，这就够了。

裴瑛睡醒时发现秦镜在一旁守着他，慌忙站起，绒披也掉到地上，“我……失礼了……”

他手忙脚乱地去捡那件绒披，“房里的香闻着就让人犯困，我就……”

秦镜温柔一笑，指驱灵力在空中写字：我时常睡不好，爱做噩梦，又讨厌药气，只能借安神的香助眠。

裴瑛想到了什么，颇为心疼，“你……”

午夜梦回时，十年前梧桐轻宫里没有燃尽的那些战火与血泪会再入她梦，扰得她不得安眠吗？

裴瑛摸了摸鼻尖，想到上辈子那噩梦一样的药气，摇摇头，“我也讨厌药气，还是香好闻。”

“闻着就让人安心，有种‘睡到人间饭熟时’的感觉。”

秦镜不动声色地握紧了袖中那张小像，笑着看他。

这时莲娘缓缓走进堂内，立在秦镜身旁侍候。

裴瑛看着一旁的莲娘，随口道：“听惜弱说，莲娘这种制作精良的传话傀儡，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

秦镜一笑，指上凝了一点法力，向莲娘施去。

莲娘旋即开口，“莲娘是阳姑熬了几月的心血，制成后赠予我的。仿的是我当年的贴身丫鬟莲青的样貌，她为了护我出宫，自愿断后，被左氏的人杀了。”

“我很想她，阳姑也知道，就做了莲娘送来给我，希望我瞧着莲娘时，能开心些。”

裴瑛：“原来是弋阳先生的手笔……先生真乃奇女子。”

莲娘：“阳姑是秦氏旁支亲族所出，修仙天赋、奇门遁甲之术世无其二。当年宫难，也是阳姑挂帅，一剑孤战在前，生生挡了三天。”

“后来她缴剑了，不知道内情的人都气愤得不行，大肆讦骂，只有皇族的人知道，当年她亲手给自己的幼女秦绣系上一条玉坠后，就含泪把她托给其他外逃的亲族，自己留下断后，为他们争取时间。”

“然而……那帮好糊涂的人，嫌小孩爱哭麻烦，随便抛在了一处山林，至今生死未卜。阳姑听闻后，直接气昏了过去，醒来已被左氏关进了牢中，为了失踪的幼女，自愿缴剑献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