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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了却心愿
上回书说到张大婶子因为误食孙子尸肉在冢子岭掐脖树上自缢而亡,刘光玉终于逃过了饥馑年却死于之后紧来的大瘟疫。长达四年的饥馑加瘟疫终于尘埃落定,倍受煎熬的人们像夏初出土的蝉蛹,试探着拱破地皮开始敢于面对金灿灿的阳光和平淡淡的日子。
继忠、继孝都是二十靠外的年龄还没成家立业。刘家没有多余的房舍,上门提亲的人听闻这事一般都拂袖而去。凤桂已经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木生三兄弟至今没有成家,其根本原因就是没有房舍。她即刻组织全家人开了一个会,并且给每个人都安排了任务。
刘青玉领着儿子们在北大湾拓了三个月的夯坯,趁着夯坯晾晒的时隙,他们又开始寻找盖房用的檩木。经过几年前大炼钢铁的伐薪烧炭的洗礼,村子里能砍伐的树木已经屈指可数,凤桂决定砍掉院子南墙根的老榆树做脊檩。这棵榆树在大饥馑的年月里毕竟救过他们全家人的命,他们也曾经无数次地啃着榆树皮熬着饥荒,所以说这是一棵救命树,刘家人对它都有很深的感情。大炼钢铁那会儿刘青玉连家里的锨柄锄把都拿出去炼了钢铁,唯独没舍得动这棵榆树。刘青玉握着砍刀迟迟舍不得下手,祝凤桂给他下了决心:“砍了吧!以后不会再有那样的年景了。”刘青玉最终挥舞起了砍刀。此时此刻抓紧盖新房对刘家来说才是亟待解决的大事,踅摸一根牢固笔直的脊檩对于盖房来说至关重要。
凤桂专程去了一趟北村娘家把二弟祝银桂喊了过来,要他帮忙打造脊檩门框窗框之类的盖房必需品。银桂看着院子里摆放的那根粗大的榆木犯嘀咕:就这么一棵树,怎么能打造得了这么多物件?便从家里推来了一些做家具的剩木,凭着他良好的手艺,用一些断木拼凑了几架门框窗框出来。凤桂看着这些打造成功的木框高兴不已,对二弟满怀感激,同时她也下了一个临时起意的决定——连盖两栋新房。二弟解决了盖房最大的难题,祝凤桂也大了胆子,趁着当年农闲时节,她指挥着刘青玉和一帮儿子们挖地槽夯地基并排盖了两栋新房舍。转年春天,继忠继孝的婚事也迎刃而解。
祝凤桂并没有停下来歇歇喘口气,三子继节和四子继义也是小二十岁的人了,马上就要面临说媳妇的问题,他们的房子也得盖。凤桂找到二弟商议此事,祝银桂拍着胸口说:“二姐,你放心好了,两栋房舍的门窗框包在我身上,你只需要解决脊檩就好了。”
再也没有相巧的树木做脊檩,这也难不住祝凤桂,那几天她瞅着老屋的屋顶直踅摸。刘青玉并不知道她有何用意,便问她想要干什么,祝凤桂盯着屋顶回道:“把这个屋顶拆了,卸下檩条做脊檩。”刘青玉很惊讶:“把这个屋顶拆了,咱俩住哪儿?”凤桂说:“修修照样住,没必要浪费这么好的檩木,放心吧!塌不了,也砸不死人。”祝凤桂打定主意说办就办,她只是跟刘青玉打声招呼根本就没有商量缓和的余地。第二天一早她的儿子们齐上阵,把老屋房顶掀了个底朝天,把房山墙上架着的檩木卸了个干净。这栋老房舍是刘青玉的太爷那辈传下来的,那时候木材用料廉价且大批量存在,房舍虽然矮小但檩木却是根根粗大直溜,而且还都是些上乘的槐木。有了槐木脊檩,祝银桂打好了门窗框架,祝凤桂一声招呼,他们一家人开始紧张地忙碌起来。短短半年的时间两栋新房舍又平地而起。
最后一栋房舍明天就可以上梁了,这意味着刘青玉两口子创造了口埠村乃至整个益北乡的一个奇迹。的确是这样,两年之内连盖四栋房舍的主户还真是没听说过。那天夜里刘青玉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兴奋,他不但乘兴喝了半斤烈酒,还扳住凤桂的肩膀非得要跟她亲热亲热。气得凤桂一脚把他踹开:“这么小的窝棚,翻个身都困难,你还想干那事,滚开!”刘青玉不气不恼,又环抱住凤桂的腰身,喷着满嘴酒气笑吟吟地回道:“凤桂,我高兴嘛!自从住进这个窝棚,咱俩就没亲热过!”
刘青玉说得没错,自从拆了老房舍,他和凤桂就搬进了这个在老家院落里临时搭建的简易窝棚。其实两栋新房舍已经落成,按说他们可以搬进去住,而且继忠、继孝他们已经住了进去,可凤桂说什么也不去住,非得在老家院落的凤桂树底下搭了这么一个窝棚,理由是这里放着这么多物件,不能没有人看护。继忠兄弟见凤桂执意如此便不再强求。当然,凤桂的决定也代表着刘青玉的意思。
刘青玉不顾凤桂的反对翻了个身还想往她身上爬,凤桂却一骨碌爬了起来,弯曲着一条腿压住他的下半身,伸出一只手按住他的胸脯,将他的身子牢牢压住。窝棚一端的一块土坯上放置的那盏煤油灯跳跃着一朵鲜亮的红火头儿,凤桂映着灯光瞅着他被酒晕染得红通通的脸膛,压低了嗓门说道:“老东西,都什么年纪了,还老不正经,干活还累不死你啊。”他嬉皮笑脸地笑笑:“我稀罕你嘛!”她声音温柔地问道:“你都稀罕了俺大半辈子了,还稀罕!”他笑了笑:“我一辈子稀罕你。”她问道:“你这辈子娶了我不后悔?”他意味深长地回道:“我耍了一辈子钱,赢了你,才是我一辈子的胜局。”她沉默了片刻,沉沉问道:“你是不是又瞒着我赌钱了?”他使劲摇头,摇着摇着眼睛里竟然甩出了泪花,声音喃喃地说道:“我也不想赌啊!真的不想……可是,镯子治病需要钱,全家吃饭需要钱,我……”他说着,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起来。凤桂将他拥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声音柔柔地说道:“如今日子好了,咱们给孩子们盖好了房舍,他们都成了家,咱俩啥事也不管了,就享清福。”刘青玉在凤桂的怀里哭了一阵子,竟然沉沉地睡着了。凤桂给他盖了盖被子,吹灭了窝棚里的那盏煤油灯。
第二天一早,刘青玉早早就醒了,他用胳膊肘捣醒了还在睡着的凤桂,神情怅然地说道:“凤桂,昨晚我做了个奇怪的梦呢!”凤桂还没醒透,迷糊着眼睛问道:“啥梦啊?”刘青玉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已经透亮的窝棚顶说道:“我梦见咱爹了,他一只手里抱着兴国,一只手里抱着镯儿,就站在咱们这栋老屋的屋门口看着我,还责怪我不该不向他打招呼,就把这栋祖传老屋给拆了。”刘青玉又喃喃嘟囔着,“很奇怪,梦里的老屋跟没拆时候的老屋一摸一样……”凤桂禁不住不住又问了一句:“后来呢?”刘青玉回道:“后来咱爹就抱着兴国和镯子走了,怎么喊他也不回头,我不放心,就跟了过去,咱爹走走停停,或是有意等着我,我一直跟着他们去了冢子岭……”凤桂闻言,凝眉不解,她没再问什么,却陷入了久久的沉思之中。
今天是上梁大吉的日子,刘青玉没有恋被窝,早早地钻出了窝棚,脸都没洗,就直接去北村的炮仗铺子买来了一挂“大红袍”。他握着那杆挂着鞭炮的长竹竿一直没松手,等到上梁大吉的时辰已到,他非得要亲自爬上屋山墙燃放。大儿子继忠不放心,从刘青玉手里夺过竹竿:“爹!你也小六十岁的人了,还上墙爬屋的干啥?我来放吧!”刘青玉却执意不肯,又从儿子手里夺过鞭炮杆子,踩着立在墙侧的脚手架子爬上了屋山墙。他劈着双腿骑着屋山,握着竹竿的一端探向地面,使另一端的鞭炮垂在人堆里,朝着刘继忠喊了一声:“老大,把鞭炮点了。”刘继忠看了看屋山墙上的像老小孩一样的刘青玉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晓得爹的这一切行举都是因了兴奋所致,而且是兴奋过度。他怎么能不兴奋呢?农村人一辈子省吃俭用无非就是忙活一桩大事:盖新房。如今不到两年的工夫他们刘家竟然接连盖了四栋房舍,这是刘青玉连想都不敢想的,也是口埠南北两村的头一桩。刘青玉明白,这一切功劳要归功于祝凤桂,他顶多算是个搭把手帮忙的,没有祝凤桂的谱相,就凭着他的本事是根本就做不到的。
刘继忠掏出洋火点燃鞭炮之后旋即捂着耳朵跑开了,院子里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炸响声。刘青玉脸上挂着满满的喜悦,双手握着长竹竿努力向上抬着,以使挂在竿头的鞭炮能在高空炸响。突然,他“唉呀”大叫一声,身形打个急剧的晃荡跌落了下去,那根挂着响鞭的竹竿随即也脱了手,竹竿顺着屋檩滑了下来,一直斜杵到地面。竿头上的鞭炮便失了分寸,在地面上东跳西窜地乱炸着。刘继忠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个突遭的变故,吓得脸色铁青,嘴里大喊一声:“爹……”抬脚向着屋门口冲去。他的三个弟弟也相继冲进还没来得及遮盖草毡的新房里去。
祝凤桂正在外面的巷道里拉着风箱烧水,她一直琢磨着今天早晨刘青玉跟她说的那个梦,不得不说刘青玉有时候神神叨叨的,做梦挺准,他曾经梦见和自己跪在炕上咬红钱,结果自己真的和他咬红钱结拜了夫妻;他曾梦见祝金桂跟他要衣服穿,结果真的在坟地发现了金桂被散扬的尸骨。如今他又梦见他跟着他爹以及娃儿们走了,这到底是啥意思呢?凤桂正想着,就听到院子里吵吵闹闹炸开了锅,觉得有事发生,忙跑回了家里。
刘青玉这一跌可真是不轻快,刘继忠抱着他的时候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着豆大的汗珠。凤桂紧紧握住刘青玉的双手朝着刘继忠焦急地喊着:“你爹这是咋啦?”刘继忠流着眼泪说爹放鞭炮从屋山墙上跌下来了,凤桂刚要数落儿子们几句,刘青玉却轻攥着凤桂的手微微睁开了眼睛,他嘴角抿着一丝微笑看着凤桂轻声说道:“他娘,别埋怨……孩子们,不怪……他们,如今房子……都盖好了,我……我高兴,以后,他们就都交给你了……”凤桂打断了他的话:“他爹,你说啥呢?你没事儿,房子都盖好了,咱们还没享福呢!”刘青玉微微一笑:“享福……享福……”他声若蚊嘤地嘟囔着这两个字,突然间一阵呼吸紧促,脸憋得通红,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发出“喉喉”的怪叫声,既而身子一软,缓缓闭上了眼睛。
刘青玉突遭意外身故,刘家房舍暂时停止施工,三天后冢子岭刘家老坟地又起了一座新坟头。第四天,重孝在身的刘家兄弟又在凤桂的支派下继续建造房舍,他们必须要赶在天冷之前把房屋建造完工。房舍终于在院子里的那棵凤桂树落花之前建成,祝凤桂住的那栋老屋还敞着顶,她的四个儿子在二舅祝银桂的帮助之下,用断木插了一架顶框遮在屋顶,又盖了一层厚厚的草毡算作了事。不管怎么样,在天气冷起来之前,祝凤桂还是搬进了老屋。
祝凤桂虽然失了丈夫,但她却做了一桩让口埠村人刮目相看的大事件,她长嘘一口气,终于了却了一桩心病,也该好好歇歇自己疲惫的身子了。然而,意外又来了,刚刚填饱肚皮的人们闲不住,又开始瞎折腾了——或许这就是人的本性,不折腾就不叫活着。
那天早晨刘继忠急匆匆地跑进家门,看着凤桂没头没脑地说道:“娘!快去看看,在村大队院批斗孙乡长呢!”凤桂把手里的针线活一扔就出去了,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样的批斗会,也不知道孙正义那样全心全意干革命的人,为什么还要批斗他。村大队院里人山人海,比合作社闹饥荒的那一次聚的人都多。大院正中搭起一个临时木台,台子四周站了黑压压的一群人,台上的孙正义已经全然没有了昔日的风采,他头上顶着一盏三尺多高的纸筒帽,脖子上挂着一块三尺见方的大纸牌,纸牌上写了五个用红笔打了×号的黑色毛笔字——打倒走资派。孙正义腰躬得像牛角,脑袋低垂着几乎要缩到脖腔里,空着一支袖管站在高台正中,满脸愁苦。不过是几日不见,他瘦了好多,颧骨高挑,眼窝深陷。凤桂看着他这个造型,鼻子一酸,眼圈即刻红了。而站在他旁边的那个人却让凤桂感到惊讶,那是已经升任为正乡长的来良贵。他趾高气昂地站在孙正义的身侧,挥着一只套着红袖箍的臂膀,另一只手里举着一个筒子喇叭大声吆喝:“乡亲们!今天这个批斗大会,就是专门批斗孙正义。他不但有严重的倾右思想,还纵容包庇一些人破坏社会主义新成果,我们要公开批判这种行为!与他们战斗到底!”
来良贵话音刚落,高台上站着的陈不算率先振臂喊起了口号:“战斗到底!战斗到底……”一群造反小将们齐刷刷地跟着喊叫,喊得似乎都颇有气势。陈不算还在孙正义的尻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按着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压得更低了。凤桂的脸色很冷,她紧咬着嘴唇什么话都没说,拽了拽刘继忠的衣襟,两人钻出人堆出了大院向着家的方向走去。刘继忠看着凤桂阴沉的脸色沉沉问道:“娘!孙乡长到底犯了什么罪?”凤桂并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大步向前迈着步子,鼻子里“呼呼”喘着粗气,边走边自言自语地说道:“看来,你爹做的对。”刘继忠被她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整得有些懵神,疑惑地问道:“娘!你说啥?俺听不明白。”凤桂回道:“没啥,你马上把村长的职务辞掉,咱们不干了。”
刘青玉身故之后,刘继忠就接替了爹的工作,做了口埠村的新任村长。当天下午刘继忠就去了乡政府,他跟来良贵讲了自己要辞掉村长职务的意思。来良贵笑了笑问道:“刘继忠,这是你娘的意思吧?”刘继忠支支吾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来良贵不冷不热地说:“不干了也好。孙正义的罪过有一些还是因为你娘引起的,这点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本来你娘也在这次批斗人员名单之内,是我跟上面说了好话才把这事硬压下了,为了这事,陈副乡长(此时的陈不算已经由文书升任为副乡长)还跟我起了争执。”来良贵顿了顿话音,继续说道,“一个村住着,况且咱们两家还是亲戚,而且当年你娘也有恩于我,我不能做落井下石的事。”刘继忠慌忙回道:“太谢谢来叔了。”刘继忠对来良贵千恩万谢,就差给他跪下磕响头了。
举儿的公爹来良州跟来良贵是没出五服的兄弟,来良贵跟刘继忠所说的亲戚也正是如此。刘继忠懂得来良贵所说的话的含义,当天晚上他就瞒着娘割了三斤猪肉去了村东三姐家。姐夫来庆安又把这事传达给了来良州,来良州便把礼品送到了来良贵家里。不管如何,来乡长收了礼,刘继忠就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想着批斗娘的事总算是压下了。
转眼到了年底,外面寒风凛冽,雪花飘扬。孙正义坐在乡政府仓库地面上,目光透过东山墙上的一个椭圆形窗口望着外面的天空发呆。这是来良贵单独为他准备的一间临时囚禁室,仓房破烂不堪四处透风漏气。寒风从墙缝里灌进来,像刀片一般割着他的每寸肌肤。他蜷缩着身子瑟瑟而抖,抖得像屋顶的那挂蛛网。
连他自己也数不清在这个地方待了多少时日了,造反小将们白天把他拉出去批斗,晚上就把他关在这里。北墙的一个墙洞上挡着写着“打倒走资派”的大纸牌,那是他昨天夜里为了遮风竖在那里的,纸牌的前面还顶了那盏纸筒高帽子。北风忽急忽缓地刮着,吹得纸牌拍打墙壁,其声很像是衙门里的衙役举着杀威棒打着谁的尻子。
由椭圆形窗口射下一抹大红光线,正投在孙正义脸上,把他苍白的脸耀射得有了些红晕。他瞅着红彤彤的窗口眼睛里荡漾着深邃的光亮。只要天气晴好,那缕阳光会准时照进来,照着他待着的这个地方,辉亮着他的脸庞。从他被关进这里的那天开始一直如此从未改变。他似乎对这抹阳光产生了浓厚的情感,每天就这么痴痴地等待着它,像是等待着亲人的抚慰。而这抹阳光总会如期而来很少让他失望。光圈停留在他脸上的那一瞬间他多么希望它能停止不动,将他冷冰的脸庞晕染得温热起来,既而把这丝热流再融化到身心里去。但那只是奢求,光圈移动的速度很快,他还想着的时候它已然滑过他的脸庞,又投射到他身侧的墙壁上,既而变换成一条狭长的不规则的形状,在屋顶的那一块老地方晃晃,转眼没了踪影。他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个光圈,不知道它明天还会不会来,抑或是自己还能不能活到明天的这个时候。
孙正义干了大半辈子革命,他并没成家,也没有什么亲人,自从他被关押在这里并没有一个人来探望,也没人敢来探望,所以他一直觉得那束阳光是他至亲的人,也成了他精神上的依托。他的脑子里不断翻转着许多清晰的画面,耳边回旋着一个熟悉而又模糊的声音。在海州朐阳门攻打石棚山的那一幕情景在他脑子里闪现,他永远忘不了自己在危难之时李政泽冒死冲过来的身影,还有李政泽临死之时对自己说过的那句没说完的话:“小心眼……”以前,孙正义一直不明白李政泽这句话的意思,自从被来良贵批斗,他就明白了李政泽弥留之际要表达的意思——小心来良贵。
此时,孙正义听到有人开锁敞门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小将们又来提他了,他并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紧紧闭着双眼,嘴角挂着一抹浅笑,眼前又幻化出一个清晰的画面:一只洁白的信鸽从董仁周家的高墙飞出,映着冉冉升起的朝阳展翅向南飞去,它飞过高耸的冢子岭,飞过麦浪翻滚的广袤的益北平原,一直飞到益都县城北边的走马驿站,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最终扑闪着翅膀缓缓落到院子里。院子里有一群正在地上啄食的鸽子,鸽子群中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却是赵经民。赵经民早就伸出一只胳膊迎接它,信鸽稳稳地落在赵经民的臂膀上。赵经民微微笑着,伸手从信鸽的一只脚上取下了一个小纸管……孙正义眼前的这个画面越来越模糊,他的呼吸也越来越微弱,口中不断喃喃重复着一句话:“绒花,对不起!绒花……”
那天,刘继忠顶着一身的雪从外面回来了,他带回一个让凤桂感到惊讶的坏消息——孙正义死了。凤桂闻言流泪不止,她不晓得孙乡长到底犯了什么罪过。反正从鬼子和反动派的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铁骨硬汉,却死在了他的生死战友来良贵的手下。这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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