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飞檄跨江叔父助阵，坐困内宅半子失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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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之后，碧城闻到一股发霉的味道。等蒙在眼睛上的布终于被掀开，就着火光，碧城看出她们好像到了一座破庙。她的绣花鞋早已湿透，湿气混着寒意从脚底一直钻上来，两只脚连着小腿都是冰凉的。她看到一共有五个歹徒，此刻正在不远处烤着火，并没有要管她们死活的意思，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他们没有过来，她和小月暂时算是安全了。碧月也觉得很冷，她向姐姐靠了过来，把头依偎在她怀里。两姐妹谁也没有说话，靠着彼此的体温默默取暖。

等到安静下来，碧城开始回想方才那噩梦般的场景，细想起来她觉得有两句话不太对：“吕大小姐，早就听说你的厉害”，“一千五百两赎人”……他们是从何处听闻我的名字的？又怎么会那么巧，刚好要一千五百两银子做赎金？之前说话的声音有两个，一老一少。那天汪叔说什么来着？首告我们的族人叫吕凤鑫，还有一个吕什么，十有八九就是这两人。官司不是还在打么，为什么他们这么狗急跳墙？他们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内情？难道，县衙里有人指使他们？

可惜现在汪叔不在，不过他在的话也帮不上什么忙，一样都是被绑。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知道他和余大哥哪个能先到？余大哥说过，不论樊大人作何安排，他最迟后天就会返回旌德。他回来之前，我们至少还要再撑一天一夜。承祖呢，他会发现我不见了么？明天娘去鸿泰号取钱，他们一定会发现不对。这么大一笔银子，他们无论如何都会通知东家。承祖一定会疑心，这么突然取钱做什么？可他发现了会怎么办，会和娘去报官么？如果县衙里已经有了内线，报官我们岂不是很危险？他们敢撕票么，会把我和碧月怎么样……碧城在脑子里一遍遍地过着各种可能性，她越想越冷，越想越怕！父亲和乾秀走了以后，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无端的恶意。天色已经渐渐泛白，噩梦还远没有结束！

这边家里只剩下了碧玉和严氏，两个人一夜未睡，商量着对策。她们不敢报官，所以吩咐了下人不许声张。一是怕绑匪撕票，二是碧玉分析，这伙人能这么轻易地闯进来又离开，肯定对这里十分熟悉，歹徒怎么可能轻易把她们留在府中，附近一定已经布好了眼线。如果贸然前去官府，肯定会有人通知绑匪，到时反而会害了大姐和小妹。

碧玉外表柔弱只是因为身体不好，其实她的性子与姐姐很像，甚至比姐姐还要坚毅。明天母亲就要去汪家的钱庄取钱了，一定得想办法见汪承祖一面，让他知道大姐现在身处险境，请他设法搭救。可是，怎么才能保证见到他呢？万一他不在，或者下面的人直接打发了她们怎么办？娘不能贸然请他出来，否则会被盯梢的人发现，必须有个让汪承祖‘不得不见’的道理。想了一夜，碧玉终于想出了一个主意。

吕夫人估计，汪承租这样的二世祖一定不会很早去铺子。所以尽管心急如焚，她还是等到桌上的西洋钟打过了十个响才出门。她和吴妈刚走到拐角处，就有一个满脸胡子带着西洋镜的后生凑了过来，低声告诫她们：“别声张！我跟你们去，拿了银票就放了你两个女儿。”说着，那后生从袖筒露出一截明晃晃的刀刃，吓得吕夫人只好从命，让他贴身跟着。

“劳驾您把这折子上的银两都取出来。”到了鸿泰号，严氏小心翼翼地向柜上递了红皮折子。

伙计一看上面的数目巨大，忙去里面喊了坐柜出来。坐柜听了觉得奇怪，这折子是两天前才刚立的，而且是掌柜的亲笔开的。这么大一笔钱，怎么今天就要取了呢？他一面吩咐伙计去请掌柜的，一面好言请严氏坐了，命人奉上好茶。

掌柜的晓得少东家是吕夫人未来的半子，赶紧亲自过来伺候，“哟，吕夫人，前日才到您府中立的折子，怎么今日就要取出来了？”

“掌柜的，我有急用。”吕夫人小心地答复着他。

掌柜的并不敢深问，“哦，那请问是要整取么？要现银还是银票？”

“取，都、都取出来，要银票。”严氏一边小心回答着，一边斜眼观察着挟持她的人。

掌柜的按照钱庄的规矩，到里面吩咐账房，在折子内页用毛笔记下了取银的数字和日期，每一栏又加盖了鸿泰的铜印。然后出来递给主顾，“吕夫人，烦请您拿出宝印在这下面盖了。另外，请您在这一栏里也签上名字。”

吕夫人掏出包在帕子里的印盒，从里面拿出一方‘青山石’的小章。早有伙计递过来印泥和笔墨伺候，她依言在那折子上盖了印又签了字。

掌柜的请她略坐，就到里面去了。等他拿了放大镜仔细比对之后，发现这印和签名确是真的，只不过印鉴的边上缺了一角。幸亏他认得吕夫人，否则他一般会让伙计偷偷报官的。

“吕夫人，您这章子是不是最近摔过啊？”掌柜的从里面出来后，和气地问道。

严氏装出吃惊的样子问道：“怎么？”

“您看哈，”掌柜的特地拿出放大镜，指着边上一个缺口解释道，“这个角缺了一块儿，和您立折子时留的印鉴不符。按规矩，折子要凭章凭人取银。您家里还有原来的印章图样么？要不，您再去重新刻一方？”

吕夫人知道机会就在眼前，她马上请求道：“掌柜的，事出突然，我真的有急用。可否请你们少东家通融一下，你去禀报一声，我就在这里立等！”

“这，”掌柜的想了想说，“好，您稍坐，我去请请看。”

旁边的后生听了，冒失地插嘴问道：“银子今天不能取了？不行，今天必须取走。”

掌柜的瞧了后生一眼，从打扮上判断他应该是个下人。于是没有直接回话，冲着吕夫人抬了抬手，“这位是？”

吕夫人忐忑地说道：“你还是去请少东家吧，你们少东家来了，自然会让我拿到银子的。”这句话表面上是说给掌柜的听，实际上却是在安抚那个络腮胡后生。

“不取了，我们走！”那后生转了转眼珠子，突然动手拽起严氏就往外走。

吕夫人被他拽到门外时，吴妈趁机跟掌柜的小声说：“快去叫你们少东家带人到吕家，快！”说完就匆匆跟了出去，只留下掌柜的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