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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谦文是被朗月的惊呼声惊醒的。

“你脸怎么了？”

谦文睁开眼，看见朗月由被窝里坐起，她那张秀气的鹅蛋脸充满不安，长卷发垂在白皙的双肩。

“没事。”谦文微笑着说。

朗月连忙披上睡袍，伸手去抚摸谦文的脸：“你，你是怎么了？”

谦文无法装傻充愣，毕竟这伤无法隐瞒：“昨天在街上跟一个喝醉酒的混混打架了，是他找我的麻烦，我才动手的。”

朗月又惊讶又不解又害怕，很久才激动地问：“伤的重不重，报警了吗，阿东没跟你在一起？”

谦文握住朗月温暖柔软的手，说：“不重，都解决了。”

他起身坐起来，又连声安慰，才把朗月的情绪稳定下来。

他在屋里吃了早饭，让朗月对外宣称他又开始发烧，借口闭门不出。

在卫生间里照了镜子，伤口似乎比昨天晚上要严重，原本只是破皮的眉骨变得又红又肿，嘴角也青了一大块，看来瞒不过去了，大家迟早要知道他跟人打架的事，他最担心的是万一事情真相原原本本传到公馆里怎么办，如果朗月知道他在舞厅为了一个舞女跟人打架，她该怎么想他？

怎么那么蠢呢，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平白无故惹事！

他走出卫生间来到卧房，朗月不在，他走到书柜前，打开底下的柜子，翻出一本《泰戈尔诗集》，从里边找到一张保存好几年的照片。

昨天他们四个人从墓园出来，坐在车上时，朗月说好像在哪见过那个卢美璇，当时谦文紧张到手心出汗，他知道朗月在哪见过卢美璇，在照片里见过。

谦文仔细看看他手上的照片，里边的他一脸青涩，表情拘谨，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袍，梳着可笑的发型，他旁边的小英，带着一丝羞怯的笑容，两条麻花辫从耳朵下垂到前胸，一件早期学生装样式的七分袖直筒旗袍，他记忆中的小英一直是一副淳朴天真样子，绝不是昨天晚上那个花枝招展、傲慢无情的卢美璇。

他放回《泰戈尔诗集》，将照片撕的粉碎，丢进垃圾桶。

他依稀记得拍这张照片时的情景，那是他搬出石公馆之后。

有一天下午放学，他和夏泓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当时夏泓给几家报社写点文章赚稿费，但夏泓家里人多嘈杂，得不到清净，所以自从谦文搬出公馆后，夏泓经常到谦文家写稿，写的时候还能和谦文商量措辞遣句。

当时他们的自行车拐进弄堂里，夏泓在说他那架从报社记者手里买来的相机。

“我问过了，修好的话还能用几年，等我攒够了钱，一定要买最新式的相机，德国产的，用铝合金造的，还没巴掌大，能拍动起来的东西，就是辆汽车从前面开过去，都能拍的清清楚楚的，太厉害了，我保证整个上海，也没多少那种相机，我知道《申报》报社里有几台——”

“六少爷——”

在夏泓激情洋溢的话语里，谦文听到熟悉的称呼，他们正好到了院门口，他和夏泓一起下了自行车。

谦文扭头看见一个人刚从对门院子里走出来，片刻后，谦文吃惊地发现，叫他的人是小英，她穿了一件月白色上衣，藏青色的裤子。

“小英？”谦文不可置信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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