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御街文绣院（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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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初年，百业俱兴，平定后蜀之后，俘获巧手锦工二百余人。乾德五年，东京府设置绫锦院，安置锦工织锦刺绣。此后，江浙、四川、湖州一代的织锦工人云集东京，绫锦院盛极一时。宫廷内所用的绣品服饰、祭祀用绣、岁贡时赏赐给各国使节的礼物，皆出自织工绣娘之手。

太宗曾经亲临绫锦院观察织室机杼，绣娘地位一时无两。而后，绫锦院更名文绣院，召集天下巧手绣娘入文绣院切磋授艺，刺绣从此闻名天下。

文绣院设在皇宫之中，由金少府监所属掌管，绣娘能入文绣院，便是对绣技最大的肯定。

文绣院如同书生的长安，绣娘入文绣院，如同秀才高中状元。“文绣院”三个字便是老绣娘常常说起的，用以激励年轻绣娘的话头。

此刻，吴蚕儿站在文绣院的朱漆大门前，忍不住回头看她来时的路。她并未想太多，因为此时的她还无从知道，一旦她踏入这道大门，她的人生就完全不能自控了……她更想知道，那个给了自己名帖的赵姓书生，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文绣院天下巧手绣工云集，据说个个是万中无一的高手。谁人都想能够亲手为皇上皇后以及众位皇亲国戚绣上一两件服饰，从此便能名扬天下。

吴蚕儿自然不是唯一一个到这里的人。盲眼师太泉下有知，也当为她高兴。又或许，是为她忧心，竟这里就是毁掉盲眼师太双双目的所在。吴蚕儿很想知道，闻名天下的文绣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而当年的倾城四绣，又在这里留下了什么遗迹？

盲眼师太于自己有养育、授业大恩，盲眼师太的仇，不能始终不明不白。吴蚕儿心里默默想着，毅然踏进文绣院高高的门槛，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把什么东西隔绝在了高墙之外……

因文绣院设在宫中，故吴蚕儿和其他入文绣院的绣娘一起，接受了繁复的查验。除了贴身的衣物，其他东西一律不许带入宫中。

吴蚕儿有一套用惯了的针具，实在不舍得丢弃。藏在袖袋中接受查验的时候，心里不免惴惴。谁知负责查验的女官看了她的名帖一眼，恭敬地让她进去，甚至没有像其他绣娘一样被大手大脚的宫女搜身。

吴蚕儿心中讶异，却也没有多想。手里拿着小包袱，随着新绣娘们鱼贯而入。

文绣院果然大得骇人。

吴蚕儿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房子，一时间竟然不知道眼睛该看哪里。

文绣院分为东南西北四院，云集苏绣、湘绣、粤绣、蜀绣等刺绣传人。除了东院授艺，其他三院并无严格分工。平日里，文绣院的绣娘们为皇室绣制衣物，以及为每年祭祀绣制祭品。每年岁贡，外国使节前来觐见，绣娘们要负责绣制送给外国使节的礼物。这就是大宋朝名闻天下的丝绸刺绣。

宫里的妃嫔媵嫱有时候也会到文绣院里来学艺，因为当今皇上对绣娘格外宠幸，所以，稍有心计的妃嫔就会到文绣院来学上三五个月。虽然只是学些皮毛，但绣一两块手绢、三五个鸳鸯枕已经足够让皇上开心了。

当然，也有妃嫔学成巧手的。据说当年有个妃子学成了一手湘绣，天下绣娘无出其右，这件事也传为文绣院的佳话。

第一天，绣官将新绣娘们早早地召集起来，在院外站成两排。绣娘们交头接耳，吴蚕儿站在第二排，左右看着莺莺燕燕的绣娘们，微微含笑。她自幼在尼庵长大，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和自己年纪一般大的绣娘，心里觉得十分欢喜。

文绣院名声在外，如同太学，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挤进来。绣娘们进入文绣院之后，身价倍增，甚至会得到皇宫嘉奖。其时，女子地位仍旧低下，男子可以读书入仕，通过科举光耀门楣。而寻常人家的女子往往只有两种好归宿，要么嫁得金龟婿，要么就成为绣娘，进入文绣院，学会宫廷绣，从此地位尊崇，衣食无忧。

绣娘们正各自交谈，突然绣官示意众人安静，不多时，一个环佩叮当的绣娘从绣廊里款款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待那绣娘走近了，众人才看清，绣娘五十岁年纪，粉面生寒，不怒自威，眉目间仍有一股风韵。身后的侍女之中，其中一个便是孙荷尖。

老绣娘在新绣娘面前站定，目光在每个绣娘脸上都作了停留，绣娘们不自觉地屏住呼吸，吴蚕儿也感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孙荷尖抬起头，第一眼就看到了吴蚕儿，与吴蚕儿对视，笑靥如花。吴蚕儿报之一笑，随即移开了目光，孙荷尖低头冷笑。

良久，老绣娘收回目光，看了孙荷尖一眼，孙荷尖走上前来，脆声道：“各位绣娘，这位便是文绣院的首席绣官陌大娘，掌管文绣院大小事务，日后，诸位在文绣院便是跟着陌大娘学绣。”孙荷尖说完，恭恭敬敬地后退两步。

陌大娘轻声咳嗽了一下，然后开口：“各位绣娘，古人张率作《绣赋》，曰：‘寻造物之妙巧，固饰化於百工。’我们绣工与三教九流自有不同，讲求一个‘巧’字。我们常说七夕乞巧节，用了一个‘乞’字。那么巧到底能不能乞讨呢？不能。若想有巧思巧手，那就需要夜以继日地勤学苦练。众位绣娘能进入文绣院，已经是绣娘中的翘楚。希望各位在文绣院中，学成巧手，‘具万物之有状’，‘尽衣裳之妖妍’，绣品被皇上皇妃赏识，光耀门楣，流芳百世。”

陌大娘说完，袖起手，低眉浅笑。众绣娘一起敛衽行礼。

陌大娘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回过头，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哪一位是十指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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