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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贤
阴了好几天了,就是不落一滴雨。乌云堆得很厚,气压极低。整个城市像是扣在一口锅下面,透不过气来。知了躲在树叶下有一声没一声地叫一下,叫声里透着几分慵懒。路上的行人急匆匆地走,手里甩着拎来拎去的伞。
闷死了!就缺一个炸雷!这雨就下了。路边的修鞋匠说:老天爷,痛快点,来个炸雷吧。阴沉得没有缝隙的天幕没有听见修鞋匠的呼唤,像睡着了般地寂静着。修鞋匠擦去汗水的同时张开嘴巴大大地喘一口气,像是跳出池塘透气的青蛙。他颓废地扔了手里缝补一半的鞋,转头拿起一个大水瓶,咕嘟咕嘟地灌下去。
气压太低的时候人会不舒服,尤其是体弱的老人。
忽然想去看一个人,于是临时调转车头改变路线。
敬老院掩映在绿树丛中,大门口两侧有副挂了不知多久的对联,上联是:人在晚年逢盛世,下联是:躬于福地享高龄。
顺着甬道走过去。我没猜错,她不会待在屋子里。此刻她坐在门口的长排木椅上,下巴抵着拐棍,浑浊的眼神涣散地扔向远方,没有聚焦。她左边有两个老太,一个操着山东口音,一个大约是湖北口音,语速都很快,像是在话家常。听起来很不搭界的语言,却聊得很欢快。右边有三个老头,边气定神闲地聊天边吸烟。只有她坐在那里,一副与世隔绝的样子。
要不是这样的天气,她一准又不知道挪到哪里去了。
我与她拉开一点距离坐下,偷眼看她。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堆在一起,互相挤着,纹绣的眉毛几乎掉光了,眉骨发出亮光来。眼窝深陷,眼皮耷拉着,几乎盖住眼睛。曾经饱满的耳垂也干瘪地耷拉下来,悬在她两腮边,晃晃悠悠的样子像极了当年荡在她耳边的耳环。她还穿着那件衣服,桑蚕丝,藏青底,大团宝石蓝牡丹花开得热闹。这样的颜色衬着她雪白的头发,很好看。
那是三年前她生日我买的。我告诉她:这是浩哲、正哲从国外寄回来的,刚才上楼时院长让我去取,因为是跨国包裹,需要办手续。说罢我娇嗔地盯她一眼:你瞧,你不会写汉字,啥都麻烦我。她把那件衣服摊在手上贪婪地看了又看。嘴里发出啧啧赞叹:真漂亮!我又将手里的生日蛋糕举起来:这个是我送你的。她瞥了一眼蛋糕眼睛又转到衣服上了。见她盯着衣服看我又说:这件衣服可不错,纯进口,桑蚕丝,几千块呢。你这孙子没白疼。我故意加重了语气:但是,你也不能轻视我的蛋糕啊!纯鲜奶水果的!她不好意思地摸摸我的手背,又去看衣服。
从那天开始她就只穿这件衣服,夏天直接穿,秋天套在毛衣里面线衣外面穿,冬天干脆就贴身穿着。
这时候,我发现她牵动了一下嘴角,又牵动了一下。尽管两下都没能使她下垂的嘴角扬起来,但是我知道她在微笑,枯干的皱纹里漾出些笑的姿态来。我企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想看看她看见了什么美好的景物,但是她涣散的眼神没有焦点,她在自己的世界里神游太虚。
二十年前我认识美贤,那一年我二十七岁,她六十二岁。
三月一号开学季,幼儿园忙得不亦乐乎,她带着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男孩儿走进幼儿园。那实在是两个惹人注目的孩子,一样的面孔一样的五官,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鸭舌帽,甚至表情都一样。她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说:陈老师,我来报名。这一个叫许浩哲,这一个叫许正哲。你仔细看看,这个叫浩哲的稍微瘦一点,正哲稍微胖一点。我睁大眼睛看面前这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然后遗憾地摇摇头。她的表情很丰富,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神情:看不出?他俩差二斤半呢!然后又说,这样吧,我明天开始给他们不穿一样的衣服,好吧?我笑着办理入园手续。在民族这一栏写下:朝鲜族。填父亲母亲这一栏的时候我抬头问她:你是孩子们的?我是奶奶。我叫李美贤。她说。我偷眼看她,烫了的短发伏贴地扣在她的圆脸上。微胖使她看上去皮肤光洁饱满,颜色鲜亮的衣服、裙子。轻盈的步伐,爽朗的笑声。她实在不像是一个六十岁的老人!我在心里赞叹。她又指着父母这一栏说:空着吧。我的笔抖了一下,挪开了那一栏。
她每天第一个把孩子送进幼儿园,最后一个接走。早上送孩子脚下像是踩了风火轮,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在等她去做。晚上总是晚得不能再晚的时候冲进幼儿园。往往人还没进来声音就进来了,说:呦呦,不好意系(思),我又来晚了。我的熏熏(孙孙)又是最后一个喽。说着就扑向浩哲正哲,三个人一下子就拥抱在一起,那样子像是至亲的人阔别很多年了。
我有点不高兴,每天因为她的迟到要晚下班半个多小时,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走出幼儿园她的脚步就慢下来,一条大下摆团花裙子两边,浩哲正哲的小手各抓住裙摆一角。这一抓就让她的裙摆扬起来了,远远看去,像是一只花蝴蝶。
她是个粗心的奶奶,不是忘记给孩子带水果就是忘记带水杯。想起来后会打电话给我:拜托拜托,陈老师,家里太忙,出不去。你想想办法。我总是无奈地偷闲去给他们买水果,找喝水的家什。
两个孩子真是可爱,浩哲安静一点,正哲比较淘气,有时候会对哥哥恶作剧。早上她拉着两个孩子送进幼儿园都会叮嘱一句:正哲,照顾哥哥,不要欺负哥哥。每天晚上又在浩哲的控诉中在再说一句:正哲,又欺负哥哥!你是个坏弟弟。坏弟弟就坏坏地笑了,哥哥也笑了,她也笑了。在笑声中他们三个慢慢走去。大直路是这个城市最直的路,可以看出去很远,我经常目送他们。
那一年,浩哲和正哲四岁。标准的韩式美男模子,单眼皮有点吊眼梢,鼻直口方。都有一对可爱的小梨涡,皮肤细腻白皙。两个孩子也像她一样,说着一口极生硬的汉语。他们叫我:老鸡。他们说,我想奶奶了,就说:我抢奶奶了。他们说:老师再见,听起来就是:老鸡下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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