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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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祥，明天该把谷子割啦！再不割，全得让家巧给弹地上了。”

“我都把镰刀磨好啦！怡山，怡江，明天你们俩在家哄着怡静，把大门儿关好喽！没事儿别出屋，你妈我们俩明天早起去割地。”

“爸，我小妹儿要是饿了咋弄？”

“怡山，你别喂她东西吃，到时候妈就回来奶她。没事儿就让她自己躺炕上玩，别往外抱她，外面风大，灌住该拉稀啦！怡江，你不许打妹妹，老老实实跟你大哥在家好好玩，等妈忙过这几天就带着你去你二姑家住几天。”

“我知道，怡欣小，你们都像着她。”父母没有再理会我的话语与表情，简单的收拾一下就匆匆的离开了家。“大哥，你说，咱们要是不看着怡欣，去山上捡蘑菇多好呀？”

“光捡蘑菇也吃不饱肚子，咱们这秃山光岭，没有那么多蘑菇可捡。怡江，你先看着小妹儿，我去尿泡尿就回来。”大哥说完，趿拉上鞋出了屋。

我看着妹妹翻着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像在诉说着什么，禁不住伸手抚摸她的小手。“快起来跟随二哥玩，二哥领着你上山捡蘑菇，下河抓小鱼……”

一场接一场的霜冻，将生机勃勃的树木庄稼都变得更加成熟，绿油油的草木渐渐呈现出岁月的苍桑，只有山岗上的几颗松柏还依然迎着呼啸的山风挺着笔直的身躯。坦胸露背的北方壮汉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悄悄的套上了厚厚的外衣，我也不敢再光着脚丫踩着光滑的石板跑来跑去了。悠闲自得的乡亲们开始了早出晚归的农忙秋收，一摞摞的谷子上了垛，一颗颗金灿灿的玉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黍子、高梁、大豆也争相向辛勤培育的主人抛着媚眼。几颗庭院中的果树被果实压弯了枝头，有的情不自禁的脱离了母亲的怀抱，红红的脸庞透着清香。一两株山楂树摇着头嬉闹摆姿粉墨登场，披挂着鲜红的睡衣争相媲美，引来凌空飞翔的鸟鹊驻足欣赏。父亲与乡亲的喜悦溢于脸庞，抡圆了臂膀抢收成实的果实，挥舞着皮鞭驱赶着牲畜，心灵欢畅的老牛俊马暗中悄悄的较量着短长……

“这次好啦！明年的口粮，从里往外吃也够了，还有大姐夫和三妹夫拉来的那些细粮，好生活。”母亲看着辛苦收回来的粮食，笑的合不拢嘴。

“艳芳，看把你美的，咱们把场都打利索喽！孩子的姑家、姨家，你乐意去哪就去哪吧！”

“桂祥，你说说，咋回事儿？我把闺女和儿子都给你生完了，这粮食也打到家里了，你就赶我走。”母亲突然收起笑容，凝视着父亲。

父亲笑呵呵的接过话锋：“看你这个人，又多心了吧！我张桂祥又不是地主老财，有钱有势，娶个媳妇迎个小妾就跟掐个谷穗子、掰个大棒子那么容易。要不是我爸当上教书先生，你李艳芳也不能跟我呀！来到我们家，就像过年煮饺子一样，噼啦扑嗵的给我生了一大炕的孩子。你现在可是我们老张家的大功臣，我咋舍得赶你走，看看怡欣，多像你呀！”

“爸，我小妹儿像我妈。”父母听到我接过的话语，忍不住都笑了。

“儿子，小马屁精，你先钻进被窝，爸给你一个梨吃。这个大梨，爸都装了一天了，让你妈拿刀切开，你们哥俩吃吧！”说话间，母亲接过父亲手中诱人的大梨，转身走了。

“给，你们俩的，这半个是你爸我们俩的。怡江，吃完了也不能再惦记了，过几天去你二姑家，让你吃够了再回来。桂祥，你说他们都收完利儿了吗？”

“那我哪知道，这么大的地方，我去哪猜呀？”

“也是，坡上和坡下的庄稼还熟不到一起呢！更何况隔着这么远，是没法说。明天不用起早割地了，睡个懒觉再起。怡江，吃完梨就睡觉吧！你去炕稍儿那边，省得睡觉打把式，把怡欣压喽！让你大哥挨着你小妹儿，他睡觉比你老实点儿。”

“我不去，我要找我爸搂着。”

“爸可不想要你，你再把给爸冲到大门外去，你自己一个被窝吧！省得老跟爸抢被子。”

我扔下梨核，看看父母，生气的说：“没人要我自己睡。”说罢，自己钻回被窝蒙上了头。父母笑了笑，随之，吹灭了煤油灯。

次日清早，我还在睡梦中，勤劳的父母已经穿好衣服拉起家常。“桂祥，我给你烙几张油饼吃吧！这活也都忙完了，前一阵子都累的直不起腰，也没那个工夫。”

“行，我看着怡欣，能吃就多吃几口吧！没听大姐夫来的时候说嘛！哈尔滨那边儿现在闹的可凶了，日本人不是杀人就放火，还到处抢粮食。现在看来，爸还真有眼光，咱们水泉沟离街远点儿，可是很太平。多烙几张，给西院大娘送两张过去，也让老太太沾点儿香气，儿女们都不在家，挺可怜的。”

“哎！我知道，桂祥，你说这日本人会不会打到咱们热河来呀？”

“那谁知道呀！连皇上都管不了的事儿，谁能说得好，桂芬和保全不是也说过嘛！现在的世道很不太平，洋鬼子都敢打到北平去，吓的慈禧太后和皇上都躲到咱们热河来了。兴许咱们这还是个福地，别人不敢到咱们承德大街上搅和，过一天儿算一天儿吧！对了，艳芳，桂宝上次又跟我说起让怡江去上学的事儿，你说让怡江去吗？”

母亲非常熟练的和着面，不停的抬头看上我们几眼。“老话说的好，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儿。桂芬和保全都是识文断字的，挺让人眼馋的，怡静不学，怡山也不学，咋也得有个认字儿的吧！过年写对子没个人儿哪行，就那一个老爷子会写，过几年要是没了，找谁写去？大过年的，不能不贴呀，你看过年谁家不贴对子？桂祥，还是让怡江去念书吧！好歹能给家里写副对子贴，别的咱们也不用指望，你说呢？”

“我也想送怡江过去，离着也不算远，想孩子了就过去看看，到桂宝那还管饭吃。过了年儿就七岁了，岁数正好，也不算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