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天之所予

红玺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双威赫决绝的眼睛。她坐起身，捂着脸哭了起来，因这威严刚烈的眼神，她的心似乎头一次离开了身体，甘愿流向他脚下。

张乖涯静静地看她哭泣，梦境中坐在他身上哭泣的女子有很多，倾心他的、谩骂他的、算计他的也很多。

妖性本就难驯，千万年的异兽更是有一股睥睨众生的傲气，她都做到如此地步，这人对她仍是视若无睹，羞恼与愤恨将红玺淹没，她拎着张乖涯的衣襟将他提坐起来，咬着白牙，“你就这么看不起我？”

张乖涯仰着头与之对视，眸子里依然是初见时的远山远水，不逊人等。忽然感到一株巨槲树上有人窥探，张乖涯侧目望去，竟有熟悉的感觉。

见他虽无骄横轻视之意，但眼中对她无动于衷的坦然更让她恼怒。红玺越发怨恨，恨起他的经历，恨起他的门宗：“你们修什么道！别人修习巫术，不守道律，不是一样法力高深。还不如你们这般迎难而上，作践自己性命。”

张乖涯充耳不闻，多年修行并非全是玩乐。红玺也不知是在气他还是气自己，只想拎着他大骂一顿出气：“自人王统领大地后，天地被撅断成什么样，怨气横生，灵穴轰塌。灵兽修行本就比人缓慢，小的没修过坎就死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修为越高越无法生育。异兽不断灭绝，你修道的就有好下场吗？这世上行得正坐得端的人，受人凌辱枉送性命的，差之毫厘功亏一篑的，好心坏事身败名裂的，替人受过给人陪葬的，还少了吗？你们道家常言斩妖除魔，济世救人，我倒想问问你，你们所做的哪一桩不是为自己固道心，证道果？哪一件不是为自己积功德，抵天劫？如今这乱世，反而成全了你们不是？”

……

心底有一声细微的破裂，眼前是红玺状若疯狂的斥责，心中依然是那些过不去的黑影，看不见的恐惧，黑暗随她的呼唤从破裂的缝隙溢出心门。

就在张乖涯道心动摇的刹那，一缕粉色烟雾从红玺唇间飘出钻入他鼻孔，张乖涯的眸色像墨一般化开，瞳内神光渐渐湮灭。

“遭了！”智二猛然从巨槲树上弹起，愣了半晌又靠回树枝上，面色十分难看，“完了。”此时想救已来不及，体内的“桃花面”之毒若不疏解，那人恐怕自此就废了。

“怎……怎么了？”被他拎着的莫如意，随他动作晃来晃去，虽看不见这大和尚的脸色，大概也能猜到那粉色烟雾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该……”智二并没有回答，含糊不清地说了三个字便沉默了，身周阴冷的气息让莫如意觉得似乎提前到了寒冬腊月。

张乖涯身体不再如先前那般沉寂，被红玺有意无意地触碰灼得火热，他抱着红玺，转瞬埋首在一群懵懂的幼狮间。

“桃花面”奏效了，红玺慌张又喜悦地低呼出声，忙收了九头元灵狮血脉方便他行动，素手攀上男人的额角宽肩，迎着男人的躯体，将自己完整地献祭给他。

别怪我啊，神仙哥哥，谁叫红玺如此喜欢你呢。

南安葱茏的山像长满春天的树，地面的白草是幼崽刚换出的绒毛，这座山头那座山峰间，盈盈有风舔舐过的痕迹。日暮时分的云飘来散去，烧红了半边天。

莫如意被智二一路提起，轻轻落在又一棵高大的雪松上，他眼疾手快地抱住树干，挺起的部位撞得生疼。他偏过头去，不看树下不远处被一群幼狮围绕舔舐的二人，好让自己不胀得那么难受。智二蹙眉凝视的侧脸一片肃穆，莫如意不禁垂眼，偷偷打量智二的身体，平坦的一片，他想到的却是张乖涯的画面，就如普通女子见到美人后，见之不忘，心心念念好像自己也长成了那模样。

鬼使神差地，莫如意的视线又落在那对天工雕琢的身躯上，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了。

男人气力扛鼎，将绒毛雪般的一团抱在怀中，雕鹏掠过雪地，林间积雪簌簌震颤。晶莹的雪团环着他肩颈上下飘动，留恋着不肯离去。震落白雪的风骤紧，咆哮着席卷而来，红玺不经风势，忽然失力后仰，莫如意眼珠都快砸落下去。漫天雪色哆嗦着扬起，发出消散前的一线微弱悲鸣。

莫如意觉得自己要炸裂了，如果没有那团雪来给他清凉。暴风丝毫没有停留，刮着盈雪向山腰滚去，奶黄的幼狮嗅着两人间那越发浓郁的靡靡香气，嬉闹着追逐而去。智二又拎着莫如意缀了上去。

两人并未分离，还容着他不变的固执，红玺却若有所失，她在他眼中，没有得到想要的亮光，他眼中昔日缠山绕水的绵绵清晖已被“桃花面”化成一团毫无生气的墨，她张嘴，无声地对他言语，乞求他的青睐，双臂仅着残余的力气将他抱得更紧，双腿用力，坚定地走向他。她恍惚觉得有些虚弱，要他的火热为她注入力量。

莫如意的头都快被热气冲破，这热气的源头，找不到着力的归宿，孤零零地撑在半空，让人烦躁得想抓住什么撕碎。他双手用力抱着珙桐树干，手指深深陷了进去，如同树下那健壮臂膀握住的细柳白杨。莫如意小腹随着震颤，将那团火热送出又接住，幼兽的乳鸣中，女人千百年不变的吟唱，给这震颤莫大的安慰与鼓舞。莫如意去过很多妓馆，可从未觉得有此番这样雄健不匹，像习字第一次运对了笔锋。柳条飘扬，吟诵着断续的相思箫管，每一片细叶青丝，都是为了要在阳光中一展她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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