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好，刘蓟北

“刘蓟北，魏怀帝永安十四年三月生于幽州燕地蓟县一军户家庭。其出生时，适逢皇族内乱，时局动荡，赤地千里。其母亲宋冬疏十月怀胎，其父亲刘敬之却收到了军令，要随燕王李机去讨伐他的皇族兄弟。刘敬之走了，再也没回来，杳无音讯。”

“刘蓟北出生后，宋冬疏一个人带着刘蓟北，以缝补衣服、编织草鞋和帮人种田维生。除了这些，宋冬疏每天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去卫所打听刘敬之的消息，可是每次都被赶出来。永安十九年六月，怀帝驾崩，哀帝即位，改元永兴，刘蓟北时年六岁。”

“永兴元年七月十五日，宋冬疏割完麦子后照例赶往卫所去打探消息，结果发现卫所已经人去楼空，到处是打翻的火盆。破碎的军旗，丢弃的武器甲胄和折断的车辕随处可见，全是一副仓皇逃窜的样子。霎时间，宋冬疏感到天都要塌了，拼命地四处疯跑起来。六年来，在宋冬疏心里，卫所就像灯塔一样，好像有了它，刘敬之就能找到回家的路一样，无论生死。可是现在它倒了，宋冬疏心中的信仰好似崩塌了一样，之前每日朝拜一样的往卫所跑，现在竟已毫无意义。一时她不知何去何从，疯癫了起来，直到想到了还在家里的刘蓟北。”

“一时她不知何去何从，疯癫了起来，直到想起了还在家里的刘蓟北”，盯着第一页的最后这句话，刘羡之内心遭受了一记重击，他的眼前好像又飘过了梦中常见的那轮血红落日，耳边传来刺骨的哭喊声，空气中越发弥漫着一股腥味。刘羡之揉了揉太阳穴，定了定神，试图缓解一下这充满打击感的幻觉。他抬头看了看其他几位，或眉头紧锁，或嘴角扬起微笑，或面无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缓缓地翻到第二页。“宋冬疏突然想起刘蓟北还在家里等着自己，等着自己用今天赚来的几个铜板买点麦饭回去果腹。她急匆匆地往回赶，忽然听到后面一阵疾驰的马步声，于是忙不迭地跳到路边的树林子中猫着，大气也不敢出。透过树枝之间的缝隙，宋冬疏瞟到那是一小队胡人打扮的骑兵，扬着关外特有的弯刀，一路呼呼喝喝地往屯子的方向奔去。”

“‘走大路怕是来不及了，得从林子间穿过去，然后再翻过屯子西面的那座小山。’宋冬疏想道。她也顾不得林子里荆棘密布，也不管什么鼠虫啮咬，一门心思往家里奔去。当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带着一身伤痕出现在山坡顶时，她看到远处一堆扬起的尘土离屯子也是越来越近了。宋冬疏等不及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山去，一只鞋早丢在林子里了，另一只鞋也在下山的过程中飞了出去。她不想浪费时间去找鞋，索性光着脚丫子往家里奔去，在地面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血路”。他不敢再读下去，不是这本子描写的多揪心，而是这纸上散发出一种恐怖的熟悉感，仿佛他就是亲历者。因为梦里的她就是这样出现在他面前的。她就是这样惊恐万状、衣衫褴褛、满是伤痕地拖着一对全是血的脚，冲到自己面前呼唤他，“北娃儿，走，走啊”……梦里太黑，完全看不清楚她的长相。梦里，她伸出双手这么抱过来的时候，刘羡之感受不到一丝活着的气息，只有冰冷。刘羡之被这冰冷的气息惊到了，终于从失神中回来了，继续看本子。“宋冬疏一把抱住呆若木鸡的刘蓟北，转身就朝外面冲去，但刘蓟北却一直哭闹着扒拉着门框不愿意出去。宋冬疏顺着刘蓟北的眼神看过去，想起了什么，回头捡起桌子上的那个拨浪鼓揣到怀里，然后抱着刘蓟北冲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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