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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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入我脑海的第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睦亲他父亲设下的一个圈套？可随即我又把自己否定了。他父亲就他一个儿子，娇惯宠爱得不行，不可能用他儿子的生命来开玩笑作交易。再者说我这里还有哪样东西值得他来交易呢？我实在想不出。如此说来，睦亲得病的事情就越来越不可能是假的了。我联想到最近一段时间，他从没主动跟我联系过，凡是我打过去的电话他也一概没接。这件事本身就不太正常。睦亲是最离不开我的人，虽说那天我们俩赌气喝了不少的酒，他是醉着走的，可为什么我才跟他赌气，他心里最清楚。还有睦亲不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他根本不可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对我不理不睬，我们的感情摆在那里，不是说了就能了的。

如果他得病是真的。我不经意间想起，工作后睦亲第一次跟我联系时，他说他在太平洋保险公司办事，可当中午吃饭时我问他事办得怎么样，他的眼神对我躲躲闪闪的。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他从来对我都是敞开的，什么事也没必要瞒着我。你知道那天我的心情乱糟糟一片，没心思跟他深究。看来他确实是心里装着事不想让我知道。难道他那个时候就查出自己有病了？我想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悲痛涌上心头。急忙合上手机，我冲出办公室的门。

刘主任不失时机地拦在我的身前，她絮絮叨叨地说，今年十一长假期间学校组织模范教师旅游，让每组评出一个先进报上去。她不好意思地说，她年岁大了，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我也顾不上听她再想说什么，就明确表态说，我同意你去，我选你。她的表情恍然间晴朗起来，跟在我身后说，你要没意见，我可就按你说的上报了。我不再理她，蹬蹬蹬地跑下楼去。

我推开保险公司的玻璃门，一位迎宾小姐主动上前来，问我需要提供什么服务。我说：“我的朋友出国开会去了，一个月后才能回来，他委托我来查询一下他的投保情况。”

小姐把我引到自动查询机前，温柔地说：“按着上边的指示操作即可。”我等她转身离开了，才用手轻轻地点开屏幕。

先选择保险种类——意外险吧。

投保时间——本月。

投保人姓名（按拼音字母）——W。

名字（按拼音字母）——M，然后是Q。

投保人身份证号码——这我都知道。

密码？还有密码。我想都没想输入了睦亲的出生年月日，密码错误。他的手机号？密码错误。我把所有与睦亲有关的数字都想了一遍，输入了一遍，还是不正确。在我最后几乎绝望的时候，我无意地把我的出生日期输了进去，轻轻一点，开了。

他为什么会用我的生日作密码？难道这份保险与我还有什么关系？还是他不想让家人轻易知晓？在我静静等待这份保单出现在眼前的时刻，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没错，这真是一份意外险单，投保金额每年5000元，投保收益一次性最高偿付50万元，投保年限五年。投保人吴睦亲，受益人林溪。是我！怎么会是我？为什么会是我？

睦亲看来真的生病了，他自己肯定知道，说不定他早就觉察到了身体的异常状况，才会在这些日子里什么事都让着我，宠着我，由着我对他不分青红皂白地发脾气。当然他心里已是万分的苦闷，但他并不想让我知道。他花光了自己的积蓄为我购置了这套房子，为我添置了简单的家具，为我安排好了自己的生活。可我不理解他，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给他脸色看，用麻醉自己折磨自己来伤害他的心。他却不跟我计较，连他身后的事都已为我做了他力所能及的安排，用他的生命为我去换得50万元的生活费。等办好这一切，他就该走了，从我生命中消失，让我满怀着对他的失望和忿恨在我的生命中消失，这样我就不会有一丝痛苦，甚至还会对他和他父亲产生出幸灾乐祸的愉悦心理。他一定是这么考虑的，一切也正在按着他的计划实施，如果没有这个电话，没有他父亲非要人打通的这个电话。因为他父亲知道，在儿子命悬一线的时刻，能给他带来安慰的人只有我。

我双手重重地拍在电脑屏幕上，引来了大厅里所有人惊异的目光。电脑在等待几分钟之后自动关了，我像游魂一样逃到大街上。

我疯狂地拨打睦亲的电话，可是我发出的讯号如同被一个黑洞吸进去一样，对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他妈的，吴睦亲，你想用这种事情毁了我吗？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出来！我从来电中找出那个毫不情愿回拨的电话打过去，没错，正是那个人的声音，“是林老师吗？”

“你快告诉我，睦亲在哪家医院里？他到底怎么了？快说——”我冲着电话嚷起来，全然不顾整条大街上的表情。

“别着急，林老师，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你在家里等着，司机现在就去接你。”他显然听出我在发脾气，语调立刻变得卑躬起来。像他这种人永远也改不了哈巴狗儿的习性，我是他吴老板的客人，当然他这会儿得向我摇尾巴。

果然还是上次那位司机，开着奥迪A6。睦亲这事不可能瞒过他的父亲，在他的周围布满了他父亲的眼线，看来他父亲还没顾上跟他计较这件事。等那位司机联系上我，从大街上找到我，我正蹲在街边上，在风中无助地默默哭泣。

车上高速，我一路无语。我真的想象不出睦亲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身体那么棒，由着我呼来唤去，似一架永不生锈的机器，小病都找不着他，怎么会突然身患绝症。我又开始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可睦亲的保单至少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在他预感到将要有什么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为我铺平了后路。他知道，若是他不在了，我休想从他父亲那里得到一丝怜悯。当然我也没有这个资格，我们的感情不是可以用来交谈的条件。当然这更基于他对他父亲的了解和认识，感情算是什么东西，在商人的眼里自古就一钱不值。我茫然无措地胡思乱想，既然上了车，就由它去吧，只要让我在终点见到我的睦亲就行。

我的疑虑随着车缓缓驶进省人民医院而彻底打消了。

司机用手轻轻摁下14楼。14楼？是什么科室？当电梯门刚一开启，我几乎是从门缝里挤了出去。慌慌地跑进楼道里，还不忘抬头看一眼科室的挂牌——血液研究中心。完了，血液病。我的脑袋“嗡”的一声，腿再也没有迈出去，眼前一黑，人仿佛头朝下跌进了枯井里去。

我仿佛是在天堂里睁开了眼睛，柔和的光线在我感到竟是如此夺目。透过层层的光网，我看到睦亲那一双细长的温情的眼睛。我伸出苍白的手去触摸他，他的手也不由自主地上前来接住了我。那温暖刹那间流遍了我的全身。睦亲，睦亲——我深情唤着他的名字，肆无忌惮地把他的手拿到嘴边来，流着泪水深吻着，仿佛我一松手他的人就会在我面前滑落。

“她醒了，不过现在身体还非常虚弱，需要休息，再观察观察。”我听到脑后护士的声音。我勉强扭过头去，看到护士端着注射用具走出了病室。我是不是有些失态了，刚才。我是在唤睦亲，我知道刚才的举动可能有一些不太得体。我边说边转过头来，却看到床边坐的根本不是睦亲，只是他们的眼睛极为相似。这就不是简单的失态问题了。我一时不知所措，惊恐地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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