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祭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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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转进天阶南侧，方相氏已先行喷起火来，隔老远便能看见法阵上空飘荡的团团火焰。火焰升腾而起，照亮整个广场，却将远处廉贞殿的金字匾额衬得暗淡无光。它隐没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犹如一个冷眼旁观的失落者，愈发显得心怀叵测。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齐恩觉得这次的火焰与之前似乎略有不同，火焰中似乎夹杂着某些奇怪的亮点，如同过年时燃放的满天星。齐恩摘下眼镜揉揉眼，再定神细看，却什么也分辨不出了……

人群沉默着，注视着，任由一阵阵硫磺味像潮水般朝众人涌来，而幔帐上的光与影也不停变幻，一会火光冲天一会悄无声息。双方如同战场的斗士一般，进行着一场殊死的较量，不是你压倒我，就是我压倒你。可是，正当这场疯狂的演出接近尾声时，事态猝然起了变化——

手！

一只手！

一只枯瘦的手陡然抬起，停在半空！

人群吓坏了，有人尖叫，有人惊呼，更多的人瞠目结舌站在那里，犹如一尊尊神情骇然的蜡像。

（这是怎么回事？）

齐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尸体居然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没错，的确是手，虽然剪影模糊，但那绝对不可能是其他东西，绝对是监院的手！

仿佛是存心要嘲弄眼前这群无知的人，那手恰如旗帜般直直竖着，指向妖异无形的夜空。隔空狂舞的火团已消失了，硫

磺味也被山霭带来的湿气盖过，广场再次进入那种黑暗阴冷的状态。幔帐后，幽幽火光俨如鬼火，不仅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反而由于照出那具伸着左手的尸体的影子而使人顿生寒意。人们完全不记得这只手是什么时候抬起来的，也不记得它究竟是怎么抬起来的，似乎眼睛一眨，手便竖在那里了。难道之前它便是这样的？不可能啊，十几分钟前所有人明明见过这具尸体。不……不仅是这具，当时法阵内三具尸体的影子都一样，都没有抬手。再说，若它一直竖着，人群又何以突然惊惶失措呢。

回魂！

这个词像幽灵似的盘桓在人们脑中，然后渐渐化作一股凉意，游走于全身，使得内衣都被涔涔冷汗浸湿了。

“不、不会吧。”华守江显然也受惊不小，但不是惊吓，而是惊喜，“成功了。这次成功了。”他大喊道。

他的声音传遍广场每一个角落，包括法阵内。紧接着，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

尸体动了！

只见幔帐上那个原本仰面平躺的影子竟然略微移动了一下头颅，深深地吐了口气，像是刚从长眠中醒来。过了一会，他以手肘为支撑，缓缓立起身子，半靠半坐在灵床上。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非常僵滞，且伴随着沉重的叹息声，给人感觉完全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直立起来后，很长一段时间影子未有任何动作，似是又沉睡过

去了。可就在人们以为这离奇的景象行将结束时，他竟慢慢反转身体，整个人俯身跪在了灵床之上。以这个姿势，他像只蛆虫似的一点一点蠕动着，朝幔帐爬来。影子越爬越近，也越来越小，但人们几乎听不见一丝动静，只有间或发出的一声幽怨叹息，如风中薄纱般飘渺无踪……

（这是来自地狱的哀鸣吗。）

爬了一阵，影子慢慢将脸贴上幔帐，先是鼻尖，接着眉骨和颧骨也凸显出来了。嘴唇……下巴……额头，一张完整的人脸在幔帐上逐渐成形，有如从水中冒出一般。人们被这景象吓得肝胆欲裂，但影子还在挣扎。他的脸庞不停扭动，越伸越长，似乎想戳破幔帐的束缚——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就像正要破壳而出的雏鸟那么努力。到了最后，影子几乎半个身子都探出了灵床，将幔帐撑起老大一块。不过，站在两边守卫天阶的两名侲子对此却无动于衷，也许，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场面。由于假面的遮挡，人们看不到此刻侲子脸上是什么表情，但假面后开始传出疾风暴雨般的咒祝声，影子每扭动一下，声音便大上几许。侲子的咒祝声织起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紧紧罩在薄如纸片的幔帐上，影子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但他仍左冲右突，僵持着不肯后退。这时，法阵内骤然响起一阵清脆的铃铛声，是方相氏在摇铃。铃声大作，有如道

道霹雳从天而降，影子立刻缩了回去，没等人们看清，他便已像当初那样在灵床上躺好，手也规规矩矩摆回原位，似乎一切都未发生过。只不过，幔帐上残留了几道浅浅的印记，那是影子的脸与帛面接触时留下的，像标语似的提醒人们刚才发生的事。

火焰重现，光影摇曳，应该是方相氏净坛的动静。在尾声时，“御行茧房……”方相氏的声音从法阵内传来，平静如常。随即有片片水渍飞到幔帐上，逐渐化开那几道印记……

齐恩摊开手掌，发现手心里全是汗，冰凉冰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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